冰冷的金属电梯门无声滑开,露出“星光咨询”的黑色磨砂铭牌。许安安站在门口,像只误入禁地的受惊兔子,攥着帆布包带的手指关节泛白。前台小姐妆容精致,扫过她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红肿的眼睛,公式化地微笑:“许小姐?沈总在等您。”
厚重的实木门推开,一股冷冽的雪松香裹挟着无形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鳞次栉比的摩天楼群,阳光被切割成锐利的光块,投射在光可鉴人的黑曜石地砖上。沈昭坐在一张线条极简的黑色办公桌后,没有抬头,指尖在平板电脑上快速滑动,屏幕上正是#许安安碰瓷马文博#的热搜词条。
“坐。”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情绪。
许安安几乎是跌坐在对面的黑色皮革椅里,帆布包抱在胸前,像抱着最后的盾牌。她嘴唇哆嗦着,想开口,却被沈昭抬手止住。
“投稿邮件记录,打印出来。”沈昭将一张纸推到她面前,上面是一个加密邮箱地址。许安安慌忙翻出手机,颤抖着操作。打印机在角落发出低沉的嗡鸣。
沈昭拿起那张还带着余温的打印纸,目光如扫描仪般掠过发件时间、收件邮箱、邮件正文里许安安谦卑的措辞。然后,她拿起许安安带来的那份厚厚的《暗涌之城》剧本打印稿,随手翻了几页。动作干脆利落,不带丝毫多余的情感。
“《着作权法》保护的是表达,不是思想。”沈昭终于抬眼,目光像手术刀,精准剖开许安安血淋淋的困境。“‘人性迷失救赎’、‘双线叙事’、‘颠覆结局’…这些是思想,是概念。法庭上,马文博的律师会告诉你,这是创作中常见的‘撞车’,是‘英雄所见略同’。”
许安安脸色惨白:“可是…那些关键情节!人物关系!几乎一模一样!”
“‘几乎’不够。”沈昭的声音毫无起伏,“需要‘表达形式’的实质性相似。你的剧本里写‘男人A在雨夜天台用一把生锈的扳手砸碎了情敌的头骨,血混着雨水流进下水道’,他剧本里写‘男人b在废弃车库里用电线勒死了情敌,尸体被塞进后备箱’。场景、工具、动作细节不同,法庭就不会认定抄袭,哪怕核心都是‘情杀’。”
她将那份剧本推回给许安安,指尖点在打印的投稿记录上:“这个,只能证明你把东西发给了他。他可以说根本没看,或者说看了,但灵感来源于更早的某部冷门小说,甚至可以说你剽窃了他的创意。版权登记证书的日期在他手里,这就是他‘原创’的铁证。而你,有什么?”
许安安的嘴唇被自己咬出了血印,绝望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只有这个…还有我电脑里的文档修改记录…”
“文档创建时间、修改时间,技术高手可以伪造,法庭未必采信。”沈昭打断她,语气残酷而清晰,“至于舆论?马文博是‘金牌编剧’,根深叶茂。他的粉丝会像蝗虫一样淹没你,把你钉死在‘碰瓷狗’的耻辱柱上。资本站在他那边,媒体需要他的流量。你一个毫无背景的新人,拿什么对抗?”
冰冷的分析像重锤,一下下砸碎了许安安最后侥幸的希望。她身体晃了晃,几乎要瘫软下去。出租屋里那股令人窒息的绝望感,再次汹涌而来,比之前更甚。她是不是不该来?是不是自取其辱?
就在她快要被黑暗彻底吞噬时,沈昭的声音再次响起,像黑暗中擦亮的一根火柴,微弱,却带着灼人的温度:
“证明他‘抄袭’是条死路,那就换条路走。”沈昭身体微微前倾,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锁定许安安,一字一句,清晰如冰棱坠地:
**“证明马文博所谓的‘十年磨一剑’、‘呕心沥血原创’,根本就是一坨包装精美的狗屎。而你手里握着的,才是真金。”**
许安安猛地抬起头,泪水还挂在睫毛上,但眼中死灰般的绝望里,骤然迸发出一丝难以置信的光亮!像溺水的人突然看到了一根漂浮的绳索。
沈昭没再看她,目光越过她的头顶,投向办公室一侧的墙面。
那里挂着一块巨大的电子屏幕,此刻正无声播放着娱乐新闻的轮播画面。画面恰好定格在一张极具冲击力的照片上——
混乱的片场,监视器屏幕碎裂一地。一个穿着沾满油污工装夹克、头发乱如鸟窝的年轻男人,正愤怒地将手中的导筒狠狠砸向地面,眼神狂躁,如同被激怒的困兽。他周围的工作人员噤若寒蝉,远远避开。照片下方是一行醒目的标题:
**“天才还是疯子?路星野《荒原之歌》片场再度失控!为求完美镜头怒砸百万设备!”**
照片里那个狂怒的男人,正是新锐导演路星野。一个以极致挑剔、艺术偏执、厌恶一切商业套路和粗制滥造闻名的“疯子”。
沈昭的目光,如同精准的狙击镜,牢牢锁定在那张充满破坏力和不羁狂气的脸上,唇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
许安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心脏,在绝望的深渊边缘,突然漏跳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