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父伯母好！”王磊反应最快，嗓门也大，立刻挺胸抬头，声如洪钟地问好。
赵大勇跟着闷声闷气地喊了声“伯父伯母好”，声音同样不小。
李玉凰微微颔首，简洁道：“伯父伯母，打扰了。”李成刚和张云峰也恭敬问好。刘锐则是言简意赅地吐出两个字：“您好。”
林震娘擦着眼泪，忙不迭地说：“不打扰不打扰！快，快进家！进家歇歇脚！”
她有些局促地看着这群气宇轩昂的年轻人，又看看自家简陋的院子，手脚都不知往哪放。
林震爹没回头，只闷声说了句：“都进院吧。”
自己拄着拐，慢慢走到院子中央那棵大枣树下，在一个磨得发亮的小马扎上坐了下来，摸出别在腰后的旱烟袋。
小院不大，黄土夯实的地面扫得干干净净。三间正屋是典型的鲁中山区样式，青石基座，黄土墙，灰瓦顶。
屋檐下挂着一串串金黄的玉米和火红的辣椒，墙角堆放着几捆干柴。院墙边搭着个简易的鸡窝，几只芦花鸡悠闲地踱着步。
空气中弥漫着柴草、泥土和淡淡的牲畜气味，混杂着林震爹旱烟袋里飘出的辛辣烟味。
王磊、赵大勇他们跟着进了院，好奇又略带新奇地打量着这个充满烟火气的农家小院。这和他们熟悉的高科技基地、冰冷的机甲舱格斗场截然不同，是另一个真实而鲜活的世界。
“爹，您的腿…”林震的目光落在父亲那条明显不利索的腿上，眉头微蹙。
“老毛病，前年冬天赶羊下山，摔了一跤，滑到山沟里，冻着了。”林震娘抢着回答，语气里满是心疼和无奈：“骨头没大事，就是寒气进了筋，阴天下雨就疼，走不利索了。”
她看着儿子，努力想笑，眼圈却又红了，“不碍事，不碍事…你回来就好…”
林震沉默着走到父亲身边，蹲下身，伸出手，在父亲那条僵硬的伤腿上不轻不重地按捏起来。
动作有些生疏，但指力沉稳精准。林大山没说话，只是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浑浊的眼睛望着远处连绵的青色山峦，任由儿子温热有力的手掌驱散着腿骨深处那纠缠不去的寒意。浓烈的旱烟味弥漫开来，带着一种苦涩的安宁。
王磊看着这一幕，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活跃气氛，却又觉得不合适。
他目光一转，看到墙角堆着的大红“囍”字和几卷红绸子，立刻找到了突破口，大声道：“林队！嫂子那边都准备妥了吧？咱啥时候过去下聘？这红绸子是不是得赶紧贴上？贴哪？大门？窗户？我来贴！我手稳！”
赵大勇也瓮声瓮气地附和：“对，林队，有啥力气活儿，都交给我们！劈柴？挑水？垒灶台？”他下意识地挽起常服的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
李玉凰的目光扫过那几卷红绸，落在院墙斑驳的黄土面上，微微蹙了下秀气的眉，似乎觉得这底色贴大红色有些碍眼。她没说话，只是向前走了两步，纤细的手指在粗糙的土墙上轻轻划过，感受着那颗粒的质感。
李成刚则走到王磊身边，拿起一个“囍”字看了看，又抬头打量了一下正屋门框的高度和宽度，对张云峰低声说：“云峰，主屋门框宽一米二左右，高度两米六。这字幅尺寸刚好。不过墙面不平，需要多点浆糊固定点。”
张云峰点点头，目光已经在院子里寻找合适的梯子和浆糊桶了。
刘锐依旧靠着枣树，目光却锐利地扫过院墙的几个豁口和低矮处，然后落到大门那副锈迹斑斑、开关时吱呀作响的门栓上。他沉默地走过去，手指在门板和门框的连接处敲了敲，又用力推拉了几下，听着那刺耳的摩擦声，眉头拧得更紧。
林震娘看着这群年轻人立刻就要动手帮忙的架势，又是感动又是局促，连忙摆手：“不急不急！哪能让你们一来就干活！快进屋喝口水！秀芹那边…秀芹他爹说了，按老规矩，得咱这边布置好了新房，再过去迎亲下聘礼…”
她说着，声音低了下去，看向儿子：“震伢子，你…你那新房…”
林震停下了按摩父亲腿的手，站起身。他目光投向院子东头紧挨着正屋的一间低矮些的偏房。
那是他离家前住的屋子。九年过去，那扇木门更显陈旧，门板上的裂缝清晰可见，油漆早已剥落殆尽，露出木头的本色。窗户还是老式的木格窗棂，糊着发黄的窗纸，有几处已经破损。
他迈开步子，走到那扇门前，伸手推开了门。一股陈年尘土混合着木头霉变的气味扑面而来。屋内光线昏暗，摆设极其简单：一张老旧的木板床，一个掉了漆的木头柜子，一张三条腿不稳当的方桌，墙角堆着些落满灰尘的农具和杂物。
土炕的席子卷着，露出光秃秃的土坯。墙壁被烟熏得有些发黑，糊着几张早已褪色的旧年画。这就是他当年的“新房”，也是秀芹未来要和他一起生活的地方。
王磊、赵大勇他们跟着凑到门口，伸头往里看。王磊倒吸一口凉气：“嚯！林队，你这…够原生态啊！这咋当新房？”
他指着那黑乎乎的墙壁、破旧的家具和光秃秃的土炕。
赵大勇也挠了挠头，一脸为难：“这…这得先大扫除吧？墙得刷，炕得盘，家具得换…”
他憨厚的脸上满是忧虑，仿佛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工程。
李玉凰站在门口，没有进去。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屋内昏暗的光线和简陋的陈设，又回头看了看院子里那几卷鲜艳的红绸和硕大的“囍”字，强烈的对比让她那双总是冷静的眼眸深处，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名为“错愕”的情绪。
这就是一个两次一等功臣、三次二等功臣、龙军镇海副大队长的…新房？与她想象的，或者说与她认知中的“匹配”，相差何止万里。她下意识地抿紧了唇。
李成刚和张云峰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这房屋的状况，远超出他们“协助布置”的预想。
这几乎是要重建。刘锐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他沉默地打量着屋内的结构，目光尤其在承重的梁柱和墙壁的连接处停留，眉头锁得死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