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结界上空,恰好与水门灵魂彻底消失的刹那重叠。
他缓缓伸出食指。
指尖划过水门身体上方那片渐渐消散的灵魂残留气息。
动作缓慢,似在触摸,又似在凭吊。
低沉的声音在无人听见的维度回荡:
“当无数责任汇聚一点,当千万生死的抉择必须由一人扛起……”祭的眼中没有丝毫动容,只有冰冷的洞察,“所谓英雄,不过是站出来替所有沉默者、所有懦弱者、所有被裹挟者承受罪孽与诅咒的最佳替身。他们点燃自己,照亮别人脚下的黑暗,而自己,则坠入比黑暗更深沉的无间。”
指尖划过的地方,只余下空寂的风。
四紫炎阵光芒散去,象征着这场惨剧的中心落幕。
一名额头沁满冷汗、握刀手指关节发白、显然是第一次经历如此场面、强忍着呕吐欲望的年轻暗部成员,在队长严厉目光的逼视下,僵硬地走上前。
他颤颤巍巍地俯身。
用近乎生锈的动作,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冰冷的两具成人尸骸。
只紧紧抱起了那个躺在血泊边缘、因为体内被强行塞入巨大异物而依旧痛苦抽搐、啼哭得喉咙几乎嘶哑的婴儿鸣人。
小婴儿脸上布满褶皱,因痛苦和不适应哭得如小老头般。
“快离开这里!”队长低吼,眼神警惕地扫视四周残余的危险。
他们迅速撤离结界岩壁区域。
很快,三人便落在了一片较为“安全”的废墟旁。
火光依旧在远处跳动,将人影拉得如同鬼魅。
“是……是那个孩子……”有人看到了暗部成员怀抱中襁褓里那个满头醒目的金色发丝和脸上特殊的胡须状胎记。
认出了他的身份,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和一种怪异的疏离。
“怪……怪物……”另一个灰头土脸、刚侥幸从废墟中爬出来的妇人,一瞥见鸣人,立刻惊恐地死死抱住了自己同样哭泣的孩子!
下意识地往后猛缩!
仿佛看到了瘟神本体。
这个词,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
“怪物……没错!他体内装着那个东西!”
“是妖狐!就是那东西毁了我们的家!”
“为什么他还活着?我的家人……”
“离他远点!别让他靠近!”
诅咒声、低语声、饱含恐惧与憎恶的低吼,像瘟疫般在短暂寂静的空气中蔓延。
那一束束投向襁褓的目光,不再是看一个无辜的婴儿。
而是看一个移动的灾祸源头。
一个活生生的噩梦象征。
而在村子的另一隅,同样被战火波及的宇智波族地。
虽未处于最核心的毁灭地带。
但高大的围墙外,已然被一队队面色凝重、全副武装、警惕性十足的忍者围住!
他们制服并非单一,由暗部、根部以及火影直属的精锐封印班组成!
显然来自不同派系,但此刻目光却出奇一致地带着审视和戒备!
牢牢盯住每一个宇智波族地的出入口。
任何宇智波的族人想要外出,都会引来无数道警惕的目光审视。
族地深处,族长宅邸厚重的窗棂后。
宇智波富岳静立着。
他的身姿依旧挺拔如松。
但背对着身后燃烧村落映红的窗户,那张向来以威严刻板着称的面孔,此刻在阴影中却阴沉得几乎要滴下水来。
他紧握的双拳撑在窗台上。
手背青筋狰狞凸起,仿佛在强行压制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
嘎吱……!
一声刺耳的碎裂声。
窗框坚硬的原木在他无意识的巨力握持下,硬生生碎裂出裂纹!
“戒备森严……呵,真是滴水不漏。”富岳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铁器,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屈辱和冰冷的怒意,“我们连在战场上为村子流尽最后一滴血的资格……都被提前剥夺了吗?”
他眼中的三勾玉在窗影的暗处闪烁着危险而痛苦的光芒。
仿佛两颗浸在冰血中的星辰。
祭的影子,无声无息地延伸。
掠过了下方抱着鸣人瑟瑟发抖的暗部成员。
最终轻轻拂过襁褓中那张皱巴巴、沾满泪水和尘埃、因村民“怪物”的低吼而惊恐睁大的婴儿小脸。
那影子里似乎带着无形的沉重和嘲弄。
一个冰冷的声音仿佛直接印入了婴儿懵懂的意识,又像是在对整个世界宣告:
“瞧,‘鸣人’,他们给你取了个好名字,意图让你响彻云霄,震动世界……”祭的尾音带着一丝玩味的怜悯,“可没人告诉你,这个名字背后真正要承载的重负……将是整个木叶的恐惧、排斥和最终……那震耳欲聋的沉默!一个英雄的名字,一个祭品的容器,多么讽刺的礼物啊。”
婴儿的啼哭仿佛成了这讽刺的最佳注脚。
慰灵碑那冰冷的石质表面,在远处尚未熄灭的火光映照下,跳动着诡异的暖色调。
带土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碑前。
他并未看向碑文上密密麻麻的名字。
只是缓缓俯身。
将一束早已采摘好、边缘已经开始卷曲泛黑、在战火中勉强寻得的野菊花,轻轻地摆放在冰冷的石碑前那干涸血迹的旁边。
那枯萎的野菊与旁边尚未熄灭的火星,构成了一副扭曲而悲伤的画面。
他没有停留。
放置野菊的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
随即。
他身侧再次无声地荡开那熟悉的、毁灭性的空间涟漪漩涡。
旋涡旋转扩大,迅速吞噬了他那戴着面具的孤绝身影。
没有告别。
没有回头。
只剩那一小束低垂的野菊,无声地躺在慰灵碑前的尘土与血渍里。
祭并未再看那慰灵碑。
他只是随性地抬手。
一枚之前散落在他衣袍间的、微小半融的冰晶碎片被他从空中信手拈取。
冰晶在他指尖几乎快要完全融化,晶莹的水滴折射着火光。
但在那即将逝去的冰晶核心最深处,不知被祭以何种手段凝固,竟不可思议地冻结着一抹淡淡的虚影——
那是玖辛奈在生命最后一刻,在血污与痛苦之中,望向襁褓时流露出的、纯粹至极的温柔微笑。
那是母爱的最后回响。
祭的指腹缓缓摩挲过那即将消逝的冰晶。
感受着那抹微笑散发出的、与他自身气息格格不入的微弱暖意。
看着它在指尖融化。
化为一滴混着极淡血色的水珠坠落尘埃。
他的声音低缓:
“人类啊……”祭的语气带着一丝奇异的喟叹,像是在总结,又像是在揭示一个永恒的悖论,“总是穷尽所有美好的情感——爱、牺牲、守护——来证明自己存在的意义和温度。”
他的目光投向那片被水门夫妇鲜血浸透的岩壁。
随即又转向宇智波族地外严密的看守。
转向那些对婴儿指指点点、眼中含恨的村民。
“可到头来,能够被清楚记录、被长久铭记、被深深刻入文明骨髓的……却永远是那些用淋漓的鲜血和无尽的恨意写就的一页页惨烈篇章。”
“爱与希望是存在的证明。”
“而仇恨与毁灭,却是历史的永恒书签。”
他摊开手掌。
最后一滴冰水也蒸发在灼热的夜风里。
一道更年幼、更隐忍、眼神却带着远超年龄洞察与痛苦的目光,穿透混乱的木叶废墟。
死死锁住了那慰灵碑下残存火焰映照的碑身。
宇智波鼬紧握着手中冰冷的苦无。
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火光在他黝黑深沉的眼眸中跳跃、燃烧。
但火焰倒影的最深处,那瞳孔的底色上,烙印着的却不是跳动的烈焰。
而是他身后不远处那象征着家族荣耀、此时却在风中飘摇着、被火光映照得如同在泣血的焰团扇族徽纹路。
那族徽在他瞳孔深处无声地燃烧。
而祭的身影。
已经在这位宇智波少年凝重的注视起始前。
彻底变得透明。
如同水墨画中被晕开的人物边缘。
在这片被血色浸透、被憎恨浇灌的土地上缓缓淡去。
他仿佛从未真正到来。
只有一句无声的话语,如同叹息般印在鼬所见的空气中,印在刚刚被封印术安定的婴儿鸣人痛苦的梦境里,印在整个木叶尚未冷却的伤痕上:
「世界在新生儿痛苦的啼哭中被宣告重生……」
「却又在下一瞬间……被更古老的同样憎恨……重新撕裂。」
风卷起焦土上的灰烬,呜咽着穿行过千疮百孔的断壁残垣。
黎明前的黑暗。
从未如此深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