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秋华不敢置信地望着荣仪贞,仿佛是在看一个怪物。
“荣仪贞,你可知道,那是你的父亲?”
荣仪贞冷笑一声:“荣仪珠也是他的女儿,那又如何了?”
“你当年在昭平侯府打掉我外祖母腹中胎儿的时候,又可有想过,那是你的亲弟妹了?”
郑秋华失魂落魄,又哭又笑的离开。
走之前还死死盯着荣仪贞的脸,眼中仇恨的光芒暗淡,脊背都挺不直了。
“荣仪贞,难怪我们母子三人都斗不过你,你够狠!”
等人出了宁安楼,青霜不忿,跺脚道:
“小姐,她都拿着匕首闯咱们宁安楼了,就这么让她回去了?”
“要我说,咱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杀了她,以绝后患。反正那么多人都看见她来,又不是我们主动去灼华院杀她的。”
荣仪贞安抚般的揉了揉青霜的脑袋,笑着哄人:
“傻青霜,不急的,你家小姐早晚会杀了她。”
但不能是现在。
她还想亲眼看着郑秋华与荣淮反目,看他们从相爱,到相互嫉恨。
哦,不对。
如今,荣淮还不知道郑秋华知道是他杀了荣仪珠。
那就更热闹了。
郑秋华会像她暗示的那样对荣淮下手吗?
小时候,母亲郑秋宁三不五时缠绵病榻,荣仪贞觉得奇怪,去问过荣淮。
而荣淮给她的答案便是:“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
但现在想来,那时候,母亲应该就已经中了荣淮的慢性毒药了。
命运的齿轮转动起来,此前是荣仪珠备受折磨而死,如今也该轮到荣淮了吧。
“玄三,去灼华院那边盯紧了,必要的时候,暗地帮郑秋华搞些她需要的慢性毒药。”
疾风一起,黑影飞快出现在屋内,朝着荣仪贞行礼:“属下领命。”
“紫电。”荣仪贞嘴唇颤了颤,唇角勾起,似乎是在笑,但下巴颤抖着,极尽隐忍。
“去街上找工匠做些金珠回来。”
哪怕就快能让荣淮体会母亲死前的痛苦,她的母亲还是回不来了。
荣仪贞不觉得开心,只是比刚计划要报仇的时候还觉得委屈想哭。
……
午后,花素霜和荣仪贞一起在花园中喝茶。
此前连着多日的小雪,今天终于是个晴天。
花素霜仰脸晒着太阳,对荣仪贞感慨:
“人都说午时是阳气最浓、最暖和的时候,但我总觉得,未时太阳虽偏了些,却比午时还要暖。”
这多日的小雪,下得三房的洗墨院潮湿阴冷。
就连花素霜如今穿在身上的衣服也觉得微微发潮,贴在皮肤上的中衣凉飕飕的。
荣仪贞盯着茶盏中漂浮的嫩绿茶叶,点头笑道:
“瑞雪兆丰年,想来明年农人们都会有个好收成的。”
又说:“我那里还有舅母送来的银骨炭,烟气极小,烧得又持久,等会儿也给三婶母匀一些。”
花素霜脸一红,赶紧摆手:
“不行不行,我好歹是长辈,不能帮你就算了,哪能要你的炭呢?”
荣仪贞是了解洗墨院的。
三叔荣笙和花素霜两人都没什么能赚钱的产业,就靠府中每月发的银子,入不敷出。
例炭不够时,便只能紧着年纪小的荣仪燕用。
“三婶母就当是我这个做姐姐的,送给仪燕的吧。”
“小孩子心肺稚嫩,不能用烟尘太大的炭火,对身体不好。”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花素霜知道自己再推辞便有些清高做作了。
她顶着脸红低头,眼神都不怎么看荣仪贞:
“那我就替你妹妹谢谢她二姐了。”
荣仪贞没有接话。
花素霜放在腿上的手攥了攥,眼睛不安地眨了眨。
自从这次荣仪贞回到荣家以后,曾经和她作对的人,就一个个都遭到了报应。
郑秋华没了管家权,如今还落得个身有残疾。
荣镜明被赶出荣家,在乡下的庄子上,过得还不如京中普通商户人家的子弟。
荣仪泠被禁足,只等到了年岁就找个人打发了。
荣仪珠想要她的婚约不成,莫名惨死在诏狱中。
就连荣淮本人,也因为中毒没有了生育能力,在朝中的前程更是岌岌可危。
甚至是与她悔婚的陆家,也落得个全家下狱的结局。
花素霜从最开始的担心荣仪贞回来后不能自保,到如今开始替荣仪贞的仇人担心。
毕竟,现在是花素霜掌家,若荣家人死得太快,要接二连三办丧礼,公中那点钱铁定不够用。
她偶尔甚至想和荣仪贞商量一下,能不能下手慢一点,比如今年先死两个。
等明年下面的庄户们交了租子,公中有钱了,才再弄死两个。
这样一点一点来,荣仪贞本人不累,花素霜当家以后的账面上也好看。
算是双赢。
她忍了又忍,还是没提这茬。
仪贞是个好人,虽然辈分上是她的侄女,但也只比她小了九岁而已。
更多时候,她都当荣仪贞是个小妹妹。
就像当年郑秋宁救下她一命后,拉着她的手说:
“我们虽然是妯娌,但我看你,就觉得是自家的妹妹,想要多护着你一点。这是我自愿的,所以不用你偿还什么。”
如今郑秋宁去了,留下荣仪贞比花素霜小了那么多,却还是在护着花素霜。
她鼻尖泛酸。
也不管有没有钱办什么丧礼,直接认真对荣仪贞说:
“说起来,你如今有叶大人撑腰,婶母在想,有些事,大概是要告诉你的。”
荣仪贞耐心极好的笑看着她。
花素霜环顾左右,眼睛一闭,下定了决心。
“你知道的,你三叔在家没什么本事,只能帮着两个哥哥跑跑腿。”
“记得你母亲过世前的时候,有一日,你爹让他去外城找间没什么人知道的首饰铺子打些金珠。”
荣仪贞笑容一僵。
原来荣府中知道这些的不止荣仪珠一个。
“你三叔他听话把金珠打了回来,送到书房交给了你爹。”
“后来,他想起那匠人嘱咐,这金珠太小,千万不能让孩子误吞,就不放心想找你爹说一声,就看见你娘亲……”
尽管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再听起来,荣仪贞还是觉得头破发麻,呼吸都滞住了。
“三婶母!”
她打断了人,多一句都没法再听下去:“你别说了。我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