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寿伯府一场寿宴,一夜之间全家下狱。
京中讨论声四起。
借着这阵东风,郑秋华外室入府为正妻的消息,也跟着被传扬得到处都是。
荣仪贞在文寿伯府大胜而归,回到宁安楼里,深藏功与名,一连清净了好几日,也没等到想象中荣淮的质问。
玄三说荣淮知道此事后,当场吐了口血。
等再醒过来时,没去灼华院质问,也没来宁安楼大闹,而是一头扎进书房中,请了好些门人商议。
叶濯忙着清算陆家,没空找她。
倒是关芝芝听到传言特地来看她。
今日清早下了一层轻雪,宁安楼屋内烧起地龙。
关芝芝脱了鞋子歪在荣仪贞的榻上,腿上盖着狐裘,一边说话,一边嘎嘣嘎嘣的夹核桃。
“我祖父说,叶濯授意都察院集体弹劾你父亲以外室为正妻有违礼法。”
“那折子多得堆山填海,把陛下的龙案都快压弯了。”
“柴扉书院的学子们,以贺章为首,写了文章替你说话,大骂陆家、你父亲、郑秋华还有那对外室兄妹。”
“文章京中流传甚广,我兄长还好心为这些文章添了注解,编校成册子,找书局开版印刷,说是多半个月以后,就能分发到各地书贩手里。”
荣仪贞同样歪在榻上,一饮而尽杯中的黄甜酒,又捡了两块核桃仁吃。
嚼……
“那就替我多谢关越哥哥了……”嚼……
她记得,文寿伯府寿宴前,关崇和关越这祖孙俩已经为了避叶濯的锋芒而称病不上朝了。
关越的妻子蔡氏借口为祖父和丈夫侍疾,同样闭门不出,连带着关芝芝都没能参加那日文寿伯府的寿宴。
这次重新回到朝堂,只怕是看出了陆家一事,已经让陛下忌惮肃王,完全分不出心力来对付关家了。
“嘻嘻。”关芝芝放下核桃夹子,伸手抓了满满一把核桃仁,一口放进嘴里。
嚼……
“你就别装傻了。”
“不是你和叶大人一起,商量着牺牲陆家,让陛下放过关家的吗?荣湉湉,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关芝芝过命的姐妹。”嚼……
荣仪贞半坐起身,秋水般的大眼睛眨了眨:“你知道?”
“是叶大人说的。”
关芝芝同样将杯中的黄甜酒仰头饮尽,又大咧咧拿起酒壶,将她和荣仪贞的酒杯添满。
那动作自然又熟稔,仿佛两人所在的地方,不是荣仪贞的宁安楼,而是关芝芝自己的院子。
重新倒了酒,关芝芝捏着琉璃酒盏,迎着窗外清亮的雪光,微微晃动盏内的黄甜酒。
看着雪光透过琉璃酒盏和甜酒,在榻中间的红木矮桌上映出半圈光影。
关芝芝说:“今日上朝前,叶大人就派人来和我祖父说明了。”
“估计今天早朝,祖父会带领内阁,同叶濯的都察院一起弹劾陆家还有你父亲。”
“湉湉,若荣大人有个好歹,势必会连累你。”
关芝芝放下酒盏,沾了酒气的双眸关心地望向荣仪贞:“你怕不怕?”
“求之不得。”荣仪贞淡笑一声,回答。
……
下午。
关芝芝喝醉了酒,满面红晕睡倒在榻上,荣仪贞命人撤下矮桌,让关芝芝好好躺下,又仔细替她盖好狐裘。
叶濯身旁的牵机通过玄三,神不知鬼不觉的递了一封信到宁安楼。
信中约她今日酉时,在叶府对面的醉仙楼相见。
屋外天空阴成了深灰色,吃过午饭后便又飘起小雪。
不见天光的阴沉感,压得她心里难受,赶紧让青霜在屋中掌灯。
灯火通亮时,看着那一株株跳跃的火焰,荣仪贞心里因雪天而起的那点阴霾才算消解。
她起身站在烛火旁,伸手烧掉密信。
火舌飞快舔舐上纸张,燃了起来。
荣仪贞仍捏着密信的一角,指尖感受到火焰的热度,滚烫、灼烈,却又温暖。
她犹豫一瞬,甚至没有放手。
“小姐!”青霜急得喊了一声,一把抢过荣仪贞的手,去检查她的指尖。
密信烧成的黑灰从荣仪贞手上缓缓飘落。
感受到青霜的心疼和埋怨,荣仪贞如梦初醒,乖乖伸手让人给她伤药,顺便低声问仍跪在地上不曾抬头的玄三:
“荣淮那边如何了?”
“回小姐,荣淮还没回府。”
“府中其余人呢?”
“老夫人在颐鹤斋礼佛,她年纪大了身体不佳,三夫人不许下人告诉她外头的事。”
“灼华院闭门不见客,二房松月院正在打扫客房,金扶月的娘家侄子要入京了。”
“至于三房洗墨院,一切如常。”
说话的时间里,青霜帮她上好了药,仔细用纱布抱上。
指尖的灼痛被药物的清凉取代,荣仪贞低头看着被包成蘑菇头的两根手指,叹气轻笑。
金扶月还是挺能沉住气的。
她这边都快把荣家老底掀翻了,金扶月还能一心等着侄子为金家光宗耀祖,连带着她也能一雪前耻。
这念头才起,紫电从外掀帘子进来,脸色不是很好:
“小姐,金扶月将您在外揭露郑秋华外室身份的事告诉老夫人了。”
“老夫人动气,叫您去颐鹤斋呢。”
荣仪贞对金扶月才升起的一点敬佩戛然而止。
还以为她有些长进呢。
真是高看她了。
青霜有些慌:“小姐,老夫人那边不是好像与的,您一定吃亏。要不还是去请侯夫人过来吧。”
“不用。”荣仪贞说,“惹我,她们才一定吃亏。”
……
半个时辰后,荣仪贞换了衣裳,来到颐鹤斋。
才一露面,便迎面飞来一个茶盏,正好扔在荣仪贞脚边。
茶盏摔成两半,滚烫的热茶瞬间濡湿了她的淡粉色镶珠绣鞋。
荣老夫人尖利的骂声传来:
“果真是个小贱人!搅家精!你毁了荣家,对你有什么好处?”
荣仪贞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子。
这是舅母亲自选了样式为她做的新鞋。
她才第一次穿。
“和你说话呢!木头似的杵在那做什么?养条狗还知道摇尾巴,谁知你是条喂不熟的狼!”
“和你那个死人娘一样!”
“若我儿子的官声有个好歹,或者孙儿被踢出族谱,你看我撕不撕了你的皮!”
荣仪贞眉梢跳了跳,烦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