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看不见的背后，许临川已经站了起来，他隐在稀薄的夜幕中，手指微动，流转着赤色的眼睛盯着江渺。
许临川当然想得到江渺的异样源自何因。算了算时间，江渺如今十五六岁，分化也是正常。分化期一般在十二到十八岁，对比下来她怪异强大又过早觉醒的精神力才是真正的不正常。
许临川想起他之前反复翻看的报告，上面详细记录了江渺的生平来历。他第一次如逗弄宠物一样对待她，即便她有着如此异常的精神力。
原先他是不想插手的。
后来出于研究的需要他罔顾了许晖的叮嘱，装作了青春少年的样子去接近她，又着手安排了江渺的等级和实验次序，他有信心引诱她改变主意。毕竟他做过太多次了。
许临川对江渺的好奇和耐心都源自她的精神力，对于这个人，除了第一次见面时的错愕，从来都没有想要探究，因为没有必要。
他看人一向很准，说出的话犀利辛辣，刺人刀刀致命。所以第一次见面他对江渺的评价就是准确的。
这是许临川活了十六年第一次见比他还能装的人。当然，现在是十七年了。
江渺最开始的伪装是极其拙劣的，像个不敬业的演员，戴上自私自利的面具就自以为成功了。他承认自己一开始被江渺无厘头的表演惹出火气来，他觉得这就是个蠢货。
但一场猝不及防的对视改变了他的想法，那时许临川撕开江渺的面具，在对视的刹那看见她无情无欲的本性。从此她的模样就显得格外特殊，不管江渺如何的扮演，她身上总是掺入不了人间喧嚣的气息。
那日他见了江渺走入暗室后，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静坐几秒又探出自己的精神力去窥视，而江渺像是被那里躺着的omega信息素蛊惑般未曾注意到。
他看着她对那里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他亲自制定的检测流程她寥寥几语就透露了个彻底，连语气都是经历过后的厌恶。
但她对待S2又是不一样的，她向她许诺了以后，也给了她足够忍耐可靠的陪伴，江渺自那次后就夜夜在S2身边，如童话里给了灰姑娘十二点变身魔法的仙女。
她总是会流露出一刹那的悲悯和怜惜，但这情绪又消逝的太快，让许临川险些以为是自己看走了眼。
她的面目伪装太多了，可偏生对他敷衍又不喜。
许临川顺着这一层一层去看，始终摸不着江渺的真实。这探究的欲望像是被点燃了，愈演愈烈把他变得不像自己。到了后来，无关什么实验或者精神力，他全然被江渺这个人给吸引了。
透过她这姿容清绝的皮相，许临川第一次对这个人生出不可得的念想。
所以他改变主意了。
许临川如今站在黑暗里，借着微弱的亮光看江渺。由于分化，她脸上呈现出不正常的红晕，在惨白的肤色上染了层胭脂色的对比，清冷的气息褪去，唤来了更鲜明更浓郁的艳丽。
江渺觉得自己好像喝醉了，但又热得厉害，脑海想法糊成一团语无伦次的，精神力躁动着，难以形容的变化正在发生在她身上。
她身体晃荡着，甩来甩去的发丝飘在半空，许临川闻到了洗发露的香味，清淡但让他总觉得腻歪。属于alpha的本能开始躁动，他的赤眸更鲜红了几分，本就浓烈玫瑰花味道越发有攻击性，搅得江渺皱起鼻子。
许临川凑近她，垂下眼帘轻轻说道:“江渺，你得留下来。”
江渺此刻晕乎乎的，她听不太真切许临川说些什么，但她记得她现在应该是要演和许临川翻脸的戏码，应该和他对着干。她想着许临川说什么她就反驳什么就对了。
于是她眨了眨眼，忽的扭头去看他，高山白雪般的人融化成了春水，一举一动都灵动过人。她细细密密扫过许临川凑近的眉眼，笑意不达眼底。
“少爷，我可不愿意。”
随后江渺想起了她和温明夷的约定，许临川放出的走着时间的光屏还在，她扫了眼时间，已是接近午夜十二点。
江渺后退几步，扶着自己的额头，如今沉浮的想法几欲翻涌，她几乎是想到什么就要立刻去做。
时候到了，她要去见明夷了。
“你要离开？”许临川看她后退的动作，将将要伸出的手也没来得及拉住她，“你要去哪？”
大抵是许临川也想起了那夜意外的窥视，他居然从她只言片语和肢体动作间就想到了原因。
“你还要去见S2？”
江渺被他的询问扰的烦不胜烦，她如今正是情绪最动荡的时刻，便不管不顾地冲许临川缚去。溃败的理智此刻达到顶峰，分化的痛苦和高温融化了江渺的思考，这一刻她彻底没了具体的意识，只遵循着本能做事。许临川的脑域被江渺的精神力箍住，有如实质般的窒息涌来。
“许临川，我不喜欢你，你真的很讨人厌。”
她眼珠漆黑，沉寂着火焰烧尽的灰。眉目间尽显冷漠，这般瞥了许临川一眼，也让他生生止住了前进的步伐。
许临川是知晓她喊少爷的暗讽的，一声声音色浅淡的少爷含了对他平日闲散尊贵姿态的讽刺，也从没瞧得起他踩着血迹斑斑坐上的天才位置。
但江渺日日这般叫着，见面时喊，吵架时喊，就连分别时也这样喊着。他也就习惯了，他想着，里面哪怕有一丝丝的认真呢？
可到如今江渺脆生生喊了他的全名，他才恍然发现比起这个名字，他宁愿江渺带着嘲讽喊那声少爷。
许临川停在原地，看着江渺走的越来越远。离去的影子变得稀薄浅淡，像是下一秒就消失。许临川攥紧了手，指节泛了白。他赤色的眼眸里情绪繁杂，蒙上层阴霾。
最终他像是妥协了，向心底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低了头。
他仍是不明白的，江渺为何要夜夜去见那个不足轻重的实验体，又为何给了她那份偏爱，而他却是被弃如敝履的那个。
他遥遥对着已经走入走廊的身影说着。
他说:“我把她放走。”
“你想让S2离开，那我如你所愿。”
江渺顿了身形，离开了许临川信息素的盘旋的地方她感觉自己好受多了，连模糊的神智也清醒了大多。她听见这句不太清晰的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怎么她才演到撕破脸的情节，少爷就先举白旗投降了？而且他是怎么知道她的目标是救出温明夷？
事情发展的太快，好像许临川和她不在同一个频道一样。
摸不着头脑的江渺呆愣片刻，随后便极其没有骨气的回头。
不管了，反正系统没报错，就这样吧。
许临川原本是气急的，心底深埋着不甘。他看见江渺噔噔噔跑回来，站得还离他远远的，就没好气的问着:“你站那么远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江渺显得格外没心没肺，好似刚刚翻脸不认人要离开的不是她一样。
“你得说话算话。”
她指了指他的脖子，皱着鼻子嫌弃回道:“你的信息素太熏人了，我不想过去。”
然后江渺想了想，她闻着这股浓烈的玫瑰香有着几分假惺惺的对少爷的关心。但她大概知道自己接下来问的问题多有冒昧，于是又怯怯缩了自己的脖子，眨着眼无辜的问。
“你是到发情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