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那些战战兢兢、侥幸留任的官员,被将领们拎着脖子,分派到了各个工地,负责技术指导。
朱明夷的圣旨简单粗暴:以工代赈,修缮京畿。
水泥,这种神仙才能造出的灰色粉末,如同不要钱的河沙一般,从皇城中的神秘仓库里源源不断地运出。一袋袋的水泥,代表着一栋栋坚固的房屋,一条条平坦的道路,一道道永不决堤的河道。
凡是来做工的百姓,无论老少,只要干得动活,除了管饱的三餐白米饭,每日还能领到足额的工钱。更让所有人疯狂的是,陛下金口玉言,随着工程队的移动,会为所有做工的百姓,用坚固耐用的水泥砖,修建崭新的水泥房!
这道旨意,如同一针强心剂,注入了整个京畿之地。
数十万百姓从四面八方涌来,他们放下了对昨日杀戮的恐惧,眼中只剩下对未来的渴望。整个京畿,从皇城根儿到远郊的村镇,彻底变成了一个热火朝天的大工地。
“嘿咻!嘿咻!”
城东,曾经淤塞恶臭的护城河道,数万百姓在秦军士卒的号子声中,挥汗如雨。一筐筐黑泥被运上河岸,河道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被拓宽挖深。岸边,一排排临时支起的大铁锅里热气蒸腾,炖着大块的菜干和肉丁,白花花的大米饭香气飘出老远,那是对他们辛劳最直接的回报。
城西,通往保定的主官道上,场面更加火爆。旧的青石板路被彻底砸碎,民夫们推着独轮车,将一种灰色的粉末与沙石、水混合成黏稠的泥浆,倾倒在路基上。
“不对!不对!”一个穿着锦缎长袍,却早已被泥点和汗水浸透的工部侍郎,捏着鼻子尖声叫嚷,“按照《营造法式》所载,这铺浆的厚度需得均一,你们这……”
他话还没说完,一只蒲扇般的大手就按在了他的肩膀上,险些把他整个人按进泥里。
破军营主将侯天禄赤着膀子,古铜色的肌肉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刚从工地上下来,浑身都是泥浆。“王侍郎,少跟老子扯那些没用的犊子。”他瓮声瓮气地开口,声音跟打雷似的,“陛下给的这叫水泥,是神仙土,不是你们以前玩的那些软趴趴的玩意儿。”
侯天禄一把夺过王侍郎手里的小巧工铲,随手扔到一边,然后从旁边一个士兵手里接过一把大号的铁制抹子,亲自跳进还没凝固的水泥地里。“都给老子看好了!”他吼了一嗓子,周围的民夫和士兵立刻围了过来。
只见侯天禄弯下腰,双手握住抹子,腰马合一,猛地向前一推。动作简单粗暴,却带着一股千军万马般一往无前的气势。一大片水泥浆被他瞬间抹平,平整如镜。
“看见了没?”侯天禄直起身,用抹子指着面如土色的王侍郎,“这玩意儿讲究的就是个快、准、狠!等它干了,千军万马踩上去都一个德行!你再跟老子叽叽歪歪,耽误了陛下的工期,老子就把你埋在这路里,让你亲身体验一下这神仙土结不结实!”
周围的秦军士兵们发出一阵哄笑,那些民夫们也跟着咧嘴傻乐。看着昔日高高在上的大官被他们敬畏的将军训得跟孙子似的,他们心里比吃了三碗红烧肉还舒坦。
王侍郎吓得两股战战,连连点头哈腰,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侯天禄把抹子丢回给亲兵,环视一圈,声若洪钟:“都愣着干什么?天黑之前,路修不到十里营,晚饭的肉汤全给老子换成白水!”
“吼!”
人群爆发出震天的应和,所有人像打了鸡血一样,埋头猛干起来。夯土声、号子声、车轮滚滚声,汇成了一曲属于新时代的、充满力量的交响。
京郊的空地上,一座座砖窑拔地而起,烧制着标准化的水泥砖。不远处,已经有十几栋方方正正的水泥房建好了雏形,那是陛下许诺给他们的家!
无限的粮食,无限的水泥,从京城这个心脏,通过正在被修复的血管,源源不断地输送出去。年久失修的河道被疏通,破败的驿站被重建,就连地方衙门,也换上了崭新气派的水泥门脸。
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种忙碌的狂热之中,昨日的血腥仿佛是一场遥远的梦,今日的汗水,浇灌出的却是实实在在的希望。
……
一晃,半月过去。
朱明夷坐在太和殿里,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奏章,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任命官员,规划行省,厘定税收……这些玩意儿比指挥几十万大军打仗还累人。
“陛下,沈妃娘娘、尤妃娘娘和秦妃娘娘的车驾,已至京郊三十里外,预计午后便可抵达。”一名小太监躬身禀报。
朱明夷闻言,眼睛一亮,手中的朱笔“啪”地一声丢在桌上。
“甚好!甚好!”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朕要出去透透气,正好看看京城的工程进度如何。”
他冲着角落里打瞌睡的常葳使了个眼色。
常葳立刻心领神会,打了个哈欠站起来:“陛下,是否需要准备仪仗?”
“仪仗个屁!”朱明夷一瞪眼,“朕这是微服私访,懂不懂?去看真实情况的!走,换身衣服,咱们溜达出去。”
半个时辰后,京城外通往保定的大道上,多了两个穿着普通布衣的汉子。一个身材高大,面相俊朗,眼神里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意;另一个则像个忠心耿耿的护卫,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正是偷溜出宫的朱明夷和常葳。
官道上车水马龙,全是运送物资的板车和来来往往的民夫。道路两旁,每隔一段距离,就有秦军设立的茶水站,免费供应大碗茶。
朱明夷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切,随手拉住一个正在喝茶的老汉。
“老乡,这朝廷又是修路又是盖房,还管饭,是真的还是假的?”
那老汉一看来人衣着不凡,但口气亲切,便咧开没剩几颗牙的嘴,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