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明夷打量了李过几眼,这位历史上也算赫赫有名的闯军大将,此刻却狼狈不堪,如同丧家之犬。他心中并无太多波澜,只是觉得有些讽刺。
“李自成的侄子?”朱明夷淡淡地问了一句,语气听不出喜怒。
李过不敢抬头,只是颤声道:“罪将……罪将正是……”
“嗯。”朱明夷点了点头,“先关起来,好生看管。找个大夫给他看看伤,别死了,本王留着还有用。”他没兴趣马上审问,也没打算在败将面前炫耀胜利。
“是!”常葳立刻上前,示意亲卫将筛糠般的李过拖了下去。
朱明夷看向众人:“昨夜一战,闯军主力已溃,但仍有不少散兵游勇。巴特尔首领,还需辛苦你的骑兵,继续清剿残敌,肃清榆林周边。尤总兵,王将军,侯将军,立刻组织人手,收拢降兵,打扫战场,救治伤员,加固城防,不可懈怠!”
“遵命!”众将轰然应诺。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清理战场的军官匆匆跑了进来,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殿下!诸位将军!张……张主事他还活着!”
“什么?!”
满堂皆惊!连朱明夷都猛地站了起来。
张云鹗?那个自告奋勇去诈降的文官?所有人都以为他早已死在乱军之中,尸骨无存了!
片刻之后,张云鹗被带了进来。
他看起来比李过好不到哪里去,一身破烂的闯军衣甲沾满了泥土和血污,发髻散乱,脸上还有几道擦伤,走路一瘸一拐,显然也受了些罪。但他眼神却异常明亮,看到朱明夷和众将,他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劫后余生的激动和喜悦,挣开搀扶他的士兵,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哽咽:
“殿下!下官……下官幸不辱命……回来了!”
朱明夷快步上前,亲自将他扶起,上下打量着他,又是惊讶又是开心:“张主事!你这……你这真是福大命大造化大啊!本王都以为……”
他没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张云鹗苦笑道:“说来惭愧,下官本已抱着必死之心。谁知那李过中计后,城下大乱,末将趁乱躲在死人堆里,后来又被溃兵裹挟着往外跑。幸好殿下的天兵天将神威无敌,闯贼只顾逃命,竟没人顾得上我这个‘自己人’。后来遇上巴特尔首领的骑兵,末将急中生智,高喊自己是秦王派来的内应,这才捡回一条小命……”
众人听得啧啧称奇,看向张云鹗的眼神充满了敬佩。这不仅需要勇气,更需要难以想象的运气和急智!
侯天禄瓮声瓮气地说道:“张主事,你这读书人,有种!俺老侯服了!”
尤世威和王卫钦也纷纷点头,对这位看似文弱的主事刮目相看。
朱明夷拍了拍张云鹗的肩膀,神情郑重起来:“张主事,你此番孤身入险,以身为饵,诱敌入彀,乃是此战首功!本王之前说过,必不吝赏赐!”
他环视众人,朗声道:“朝廷的封赏,路途遥远,一时半会儿是指望不上了。但本王的赏赐,不能等!”
他声音陡然提高:“本王决定,即日起,暂授张云鹗为陕西布政使司右参政,加昌平兵备道衔,兼管全陕粮饷、屯田诸务!驻劄固原,总辖延绥、宁夏、甘肃三边粮台,便宜行事!待将来向朝廷报功之后,再行实授!在此期间,仍听本王节制!”
此言一出,满堂皆静!
布政使司参政,从四品大员!兵备道更是地方军政要职!总辖三边粮台,这权力简直大得吓人!几乎相当于将整个西北后勤的命脉都交到了张云鹗手上!
要知道,张云鹗原本只是个户部派驻地方、稽核军饷的六品主事!这简直是一步登天!
张云鹗自己也懵了,他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眼眶瞬间红了,这回不是演的,而是真情流露。士为知己者死!王爷如此信任,如此重用,他还有什么可说的?
“下官……下官何德何能……安敢受此重任……”张云鹗声音颤抖,又要下跪。
“当得起!”朱明夷再次扶住他,语气不容置疑,“本王用人不疑!西北糜烂,钱粮乃是头等大事!非你这等忠勇智谋之士不能担当!此事就这么定了!”
他看着张云鹗,眼神带着期许:“张大人,稍后散会洗漱一番,换身干净衣服,好好歇歇。然后,本王还有很多事情,要倚仗你这位‘财神爷’呢!”
“臣……遵命!定不负殿下所托,肝脑涂地,万死不辞!”张云鹗深深一揖,热泪盈眶。
看着张云鹗被亲卫扶着的身影,尤世威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对这位年轻秦王的敬佩和信服,又加深了一层。
总兵府大堂的角落里,几个先前也在场的文官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
方才秦王殿下宣布对张云鹗的擢升时,他们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内容。
陕西布政使司右参政?
加昌平兵备道衔?
兼管全陕粮饷、屯田诸务?
总辖延绥、宁夏、甘肃三边粮台?
便宜行事?
这一连串的官衔和权力砸下来,让他们脑子一片空白。
那可是张云鹗啊!那个平日里只知道埋首账册,看着有些木讷的户部主事!
昨日他还是一副慷慨赴死、只求身后名的样子,谁能想到,一夜之间,他不仅活着回来了,还一步登天!
一个身着青色官袍的文吏忍不住抬手,轻轻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动作不大,但懊恼的神情溢于言表。
“嘶……我昨天……我昨天怎么就没抢着去呢?”他低声嘟囔,声音里满是悔意。
旁边一位稍年长些的官员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谁能想到?九死一生的差事,竟有如此回报?”
“回报?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还是纯金的!”
“我当时要是……要是胆子再大一点……”
“别说了,再说我这心口疼得厉害。”
他们想起昨天自己等人听闻要派人诈降时的犹豫和推诿,再看看如今张云鹗的风光,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