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再说了,咱们不是还有三千发‘霹雳子’嘛?本世子倒要看看,是李过的脑袋硬,还是咱们的煤气……哦不,是‘霹雳子’硬!”
听到“三千发霹雳子”,尤世威、王卫钦、侯天禄三人精神又是一振,脸上的担忧之色消散不少。是啊,三千发毁天灭地的炮弹,这才是他们最大的底气!
看着将军们重拾信心,朱明夷暗自松了口气,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强作欢笑时,后背已渗出了一层冷汗。
夜幕,如同巨大的黑色帷幕,缓缓笼罩了榆林城。城墙上的火把次第点燃,将士卒们坚毅或紧张的脸庞映照得忽明忽暗。城外,是死一般的寂静,仿佛潜伏着择人而噬的猛兽。城内,却是一片肃杀的忙碌,磨刀声、脚步声、低沉的号令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曲大战前夕的悲壮序曲。
朱明夷站在总兵府的望楼上,俯瞰着这座在黑暗中严阵以待的孤城,寒风吹动着他的衣袍。他知道,明天,血与火的考验,即将降临。
凄厉的号角声便划破了榆林城上空的宁静。
“来了!闯贼来了!”
城头了望哨嘶哑的喊声,如同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让整座城池炸开了锅。
朱明夷几乎是衣带未解,便在常葳等亲卫的簇拥下冲上了南城墙。尤世威、王卫钦、侯天禄早已披挂整齐,伫立在寒风之中,面色凝重地望向南方。
只见地平线上,烟尘滚滚,遮天蔽日。无数黑点蠕动着,渐渐汇聚成一股汹涌的洪流,向着榆林城席卷而来。旌旗如林,刀枪如麦浪般起伏,隐约可见醒目的“闯”字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人马喧嚣之声,隔着数里,依旧清晰可闻,仿佛闷雷滚过大地,震得城墙都微微发颤。
“他娘的,人真不少!”侯天禄握紧了腰间的刀柄,铜铃般的眼睛瞪得溜圆,唾了一口,“看着架势,四万怕是只少不多!”
王卫钦眉头紧锁,观察着敌军的阵型:“分三路而来,中路为主,两翼策应,阵列严整,不似寻常流寇……李过、刘芳亮,果然名不虚传。”
尤世威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计算着敌我双方的距离,感受着那股扑面而来的巨大压力。饶是他久经沙场,面对如此悬殊的兵力对比,心头也不免沉重如铅。
闯军并未立刻发起进攻,而是在距离城墙约莫两里外停了下来,开始安营扎寨。黑压压的人群散开,如同巨大的蚁群,迅速构筑起临时的营垒。骑兵在外围游弋,封锁了通往城外的所有道路。榆林城,彻底成了一座被围困的孤岛。
“看!他们在东南角那边!”眼尖的侯天禄指着城外一片沙丘起伏的地带。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大批闯军士卒正在那里忙碌着,似乎在挖掘什么,还有人开始搭建高大的木制结构。
“是飞楼!”尤世威眼神一凛,“他们想在那里架设飞楼,与我城楼对射,压制我军火力!”
王卫钦补充道:“那地方地势较高,正对着我们东南角的城墙。看来,那里将是他们的主攻方向。”
朱明夷默默看着。历史记载中,李自成攻榆林,正是从东南角挖掘地道,爆破城墙得手。如今看来,李过和刘芳亮果然是照方抓药。只是,他们不知道,自己已经提前拆除了海潮庙这个绝佳的掩护。不过,光秃秃的沙丘虽然增加了挖掘难度,却也并非无法克服。
“传令下去,”朱明夷沉声道,“命神机营加强东南方向的警戒,一旦敌军飞楼靠近,立刻用神机铳精准射击,务必打掉他们的操作手和指挥官!另外,通知赵铁柱,将两门‘霹雳炮’秘密运往东南角城楼,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擅自发射!”
“遵命!”常葳立刻去传令。
“殿下,你看!”尤世威忽然指向城下。
只见一骑快马从闯军大营中奔出,马上乘客身着文士袍,头戴方巾,手里高举着一面写着“请”字的白旗,径直朝着南门而来,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十余名骑兵护卫。
“是说客。”王卫钦冷哼一声,“攻城之前,先礼后兵,这是他们的老套路了。”
侯天禄不屑道:“派个酸儒来聒噪什么?直接一箭射死得了!”
“不可鲁莽。”尤世威摇头,“看看他想说什么。也好拖延些时间,让城防准备更充分些。”
那文士来到护城河边勒住马,朗声道:“城上何人主事?闯王麾下参军黄色俊,奉权将军李过、制将军刘芳亮之命,特来拜见秦王世子殿下,有要事相商!”
声音清晰,显然是用了内力。
城墙上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朱明夷。
见,还是不见?
见了,怕动摇军心;不见,又显得怯懦。
朱明夷嘴角勾起一丝冷笑。黄色俊?这名字倒也直白。他想起了历史上此人劝降尤世威不成,反被痛斥的故事。
“本世子就在这里。”朱明夷走到垛口前,朗声回应,“黄先生有何见教,不妨直言。只是,本世子与反贼无话可说,若想劝降,还是免开尊口,省得污了我的耳朵。”
黄色俊没料到城楼上答话的竟是如此年轻的一位公子,更没想到对方言语如此直接犀利,不由一愣。他定了定神,依旧保持着风度,拱手道:“世子殿下快人快语。然俊此来,非为劝降,实为陈说利害,为榆林阖城百姓请命!”
“哦?”朱明夷挑眉,“愿闻其详。”
黄色俊清了清嗓子,开始了他的表演:“殿下可知,如今秦晋之地,大半已归顺闯王。西安既克,大势所趋,非人力所能挽回。李、刘二位将军奉闯王之命,率七万(他故意夸大了数字)雄兵至此,并非欲与殿下为难,实不忍榆林玉石俱焚,生灵涂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