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覆盖着银色鳞甲的手，停在了陈默的脸颊前。
指尖，在微微颤抖。
那双纯银的眼眸深处，仿佛有一片被冰封的海洋正在开裂。
有什么东西，正拼命地想要从那无尽的冰层下，冲出来。
陈默屏住了呼吸。
他不敢动，不敢说话，生怕任何一丝的惊扰，都会让那即将破冰而出的希望，重新沉入深渊。
“错误……指令冲突……”
一个微弱的，仿佛是系统故障般的合成女声，从她的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
她的手，在前进与后退之间，以毫米级的幅度挣扎着。
“清除……目标……”
“陈……默……”
她的目光，从冰冷，到迷茫，再到剧烈的挣扎。
那片纯粹的银色，开始出现一丝杂质，一丝陈默无比熟悉的，属于人类的色彩。
“妈妈。”
陈默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带着足以穿透一切的力量。
他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踏了半步，主动将自己的脸，贴上了那只冰冷而颤抖的手。
肌肤相触的瞬间。
她全身猛地一震。
那双银色的眼眸，剧烈地收缩，然后放大。
无数的数据，无数的战斗指令，在她眼中疯狂闪过，最终，被一幕幕尘封的画面所取代。
阳光明媚的午后，一个男孩在草地上奔跑。
温馨的灯光下，一双温柔的手在为他缝补衣裳。
“A……mo……”
一个破碎的，几乎听不清的音节，从她唇边溢出。
舰桥内。
“主人！她的逻辑核心正在被一种未知数据覆盖！是记忆！被封存的记忆正在复苏！”
雅典娜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名为“惊喜”的情绪。
普罗米修斯脸上的玩味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理解的错愕。
她无法理解，这种被她视为累赘的“感情”，竟然能对抗如此完美的控制。
就在这一刻，奥姆尼那癫狂的咆哮声，轰然炸响。
“兵器不需要记忆！服从！我命令你，立刻执行指令！杀了他！”
这声音像一道电流，狠狠刺入她的脑海。
她脸上刚刚浮现出的一丝人性化挣扎，瞬间被剧痛所取代。
她抱着头，发出一声痛苦的悲鸣，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身上的银色鳞甲忽明忽暗，仿佛有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她体内疯狂交战。
“啊——！”
陈默的心，被这声悲鸣狠狠撕裂。
“奥姆尼！”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燃烧着黑色火焰的眼眸，锁定了奥姆尼的方向，杀意化作了实质。
他不再等待，他要亲手，将束缚着母亲的枷锁，彻底斩断。
黑色的物质从他体内狂涌而出，不再是防御，而是化作一柄巨大的黑色战斧，被他单手握住。
他要先毁了那个声音的来源。
但，就在他即将挥出战斧的瞬间。
那只抱着头的手，猛地放下了。
她转过身，不再看陈默，而是面向了空无一物的墙壁，那里，隐藏着最大的扩音器。
她缓缓抬起头。
那双眼眸里，银色的光芒与人类的温情，正在以一种奇妙的方式，融合在一起。
冰冷依旧，却不再是纯粹的杀戮。
温柔尚存，却带着神明般的威严。
“你不该。”
她开口了，声音不再是破碎的音节，而是一种混合了金属质感与女性柔美的，奇特的声线，“动我的孩子。”
话音落下。
她动了。
身影化作一道银色的闪电，不是冲向陈默，而是冲向了基地核心废墟中的奥姆尼。
“不！该死的！你做了什么！你这失败品！”
奥姆尼的怒吼变成了惊恐的尖叫。
轰！
没有使用武器，她只是用最纯粹的拳头，狠狠地轰击在了那基地废墟的墙壁。
整艘神灵号都遭受到余震的冲击。
墙壁，连同后面废墟，被一拳彻底打穿，化作一个巨大的窟窿。
狂暴的能量，甚至将墙壁后面的核心结构都轰得一片狼藉。
做完这一切，她重新回到神灵号上，重新看向陈默。
“陈默。”
她轻声呼唤，眼中带着无尽的歉意与心疼，“对不起，妈妈来晚了。”
陈默手中的黑色战斧，无声地溃散成液体，流回他的体内。
他看着她，看着那张终于找回了温度的脸，眼眶瞬间红了。
“妈。”
一声呼唤，包含了这世间最深沉的痛苦与思念。
她对他伸出手：“我们去，把那个吵闹的苍蝇，捏死。”
陈默重重点头，他大步走上前，握住了那只依旧冰冷，却让他感到无比安心的手。
黑色的物质，从陈默的身上蔓延开来，覆盖了他的手臂。
银色的光辉，从她的手臂上流淌而出。
一黑，一银。
一暗，一光。
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在他们相握的手之间，完美地交汇，没有排斥，只有共鸣。
“找到他。”
陈默的意志，与她的力量，连通在了一起。
她闭上了眼睛，下一秒，猛然睁开，指向核心的另一个方向。
“他在那里。基地的最深处，在一个独立的避难所里。”
“走。”
陈默没有丝毫犹豫。
两人身影同时一闪，化作一黑一银两道流光，狠狠撞向她所指的方向。
轰隆！
神灵号的内壁被轻易撕裂，他们冲出了停机坪，进入了深海中。
警报声在整艘船内疯狂鸣响。
舰桥内，雅典娜看着屏幕上那两道势不可挡的能量信号，脸上露出了一个近似于苦笑的表情。
“好吧，看来维修清单又要加长了。”
奥姆尼的避难所内。
他惊恐地看着主屏幕上那两个正在急速靠近的红点，浑身都在发抖。
“怪物！两个都是怪物！”
他砸碎了手边的控制台，那副儒雅学者的面具早已被撕碎，只剩下疯狂与不甘。
“我的作品！我最完美的作品！怎么会背叛我！怎么会！”
他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陈默母亲那张重获新生的脸，眼中充满了嫉妒与怨毒。
他剔除了感情，却没想到，那最深沉的母爱，如同烙印一般刻在基因的最深处，是任何技术都无法抹除的本能。
“我不会输！我不会！”
他转身冲向避难所的中央，那里，还有一个独立的，散发着幽幽红光的控制台。
轰隆——！
避难所那足以抵挡核爆的厚重闸门，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从外部，硬生生地撕开。
黑色的物质像潮水般涌入，银色的身影紧随其后。
陈默与他的母亲，并肩走了进来。
奥姆尼的身体僵在了原地，他缓缓转过身，看着那两个身影，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同类，我们明明是同类。我们可以一起创造历史。”
他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陈默没有回答他。
他的母亲，代他回答了。
“你，不配。”
银光一闪。
奥姆尼的一条手臂，齐肩而断，飞了出去。
“啊！”
他发出凄厉的惨叫，重重摔倒在地，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断臂。
陈默一步一步，走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中是无尽的冰冷。
“为了我母亲所受的苦，为了所有被你扭曲的生命。”
黑色的物质，化作无数尖锐的利刺，从地面升起，将奥姆尼的四肢和身体，死死地钉在原地。
他没有立刻杀死他。
“你错了，奥姆尼。”
陈默的声音，在寂静的避难所内回响，“你我，从来都不是同类。”
“你只是一个窃取了神明火种，却被欲望烧毁了灵魂的，凡人。”
奥姆尼看着陈默，又看了看他身旁那个银色的神女，他眼中的惊恐，慢慢被一种彻头彻尾的疯狂所取代。
“是吗？凡人？”
他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凄厉而诡异，“你们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吗？”
“你们以为，杀了我，你们就赢了吗？”
他用仅剩的力气，扭动着被钉住的身体，看向那个散发着红光的控制台。
“不，不，不！这才刚刚开始！”
“我为这个太阳系，准备了一份大礼！”
“你们，还有这个肮脏的星系，都将成为新时代的垫脚石！哈哈哈哈！”
在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的瞬间，奥姆尼用尽了最后的气力，猛地抬起了那只被斩断的手臂残骸，狠狠地，砸向了那个独立控制台上，唯一的一个，鲜红色的按钮。
“一起，迎接新生吧！”
啪。
按钮，被按了下去。
奥姆尼的脸上，凝固着此生最癫狂，最满足的笑容。
下一秒，陈默的意志所化的黑色尖刺，从四面八方，将他彻底贯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