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无话。
马车很快便抵达了凤仪宫外。
守在宫门外引路的宫女,显然是早就得了吩咐,一见到苏晚前来,立刻恭敬万分地屈膝行礼,随即引着她快步往里走去。
凤仪宫内,气氛确实比往日要严肃凝重几分。
宫女太监们都垂首屏息,走路的脚步声都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什么。
苏晚随着引路的宫女来到偏殿,只见皇后正端坐在主位之上,秀眉紧蹙,脸色也透着几分不同寻常的凝重。
她的身旁,还站着几位面生的宫女,以及……一位身着太医院院判服饰,须发皆白的老太医,正低着头,似乎在回禀着什么。
“臣女苏晚,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苏晚敛衽一礼,姿态端庄。
“护国郡主来了,快快免礼,赐座。”皇后一见到苏晚,紧锁的眉头才稍稍舒展了些许,连忙抬手示意。
“谢娘娘。”苏晚依言在宫女搬来的绣墩上坐下,目光却不动声色地扫过那位神色焦虑的老太医,和几个明显带着紧张不安之色的宫女,心中的疑虑更深了一层。
“本宫今日急召你入宫,实是遇上了一件颇为棘手之事,想请你过来帮忙瞧瞧。”皇后也不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
“娘娘但请吩咐,臣女定当竭尽所能。”苏晚恭声应道,态度谦逊。
皇后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指了指旁边一个看起来约莫十六七岁,容貌尚算清秀,但脸色却异常苍白,嘴唇更是毫无血色的宫女,说道:
“这是本宫身边伺候的锦书。”
“前几日还好好的,也不知究竟是怎么了,突然之间就病倒了。”
“浑身酸软无力,食欲不振,还时常……呕吐不止,短短几日功夫,人就憔悴成了这副模样。”
苏晚顺着皇后的指向,看向那名叫锦书的宫女。
只见她身形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眼神也有些涣散,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元气大伤的虚弱之态。
皇后接着又道,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忧虑:“本宫已经让太医院的张院判来看过了,也用了药,却总不见丝毫起色,反而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张院判也说,这病症……实在是有些奇怪,不像是寻常的风寒入侵,也不像是普通的肠胃不适。”
那位身着院判服饰的张院判闻言,连忙躬身,惶恐地回道:“回皇后娘娘,臣等确实诊不出锦书姑娘究竟所得何病。”
“其脉象虚弱而紊乱,似虚似实,非寒非热,臣等用了数种温补调理之方,皆如石沉大海,毫无起色,不见分毫效用。”
“臣……臣才疏学浅,实在是束手无策,还请娘娘恕罪。”他脸上带着浓浓的惭愧和难以掩饰的焦虑。
太医院的院判都束手无策?
苏晚心中微微一动。
皇后特意将她召来,看来是对她的医术寄予了不小的厚望。
“本宫也是实在没了法子,这才想起了你。”皇后看着苏晚,眼中带着几分恳切的期盼。
“听闻你医术不凡,连太后她老人家都对你赞不绝口。”
“所以本宫想请你来仔细瞧瞧,或许……能看出些什么端倪来?”
苏晚闻言,从容起身,缓步走到那名叫锦书的宫女面前。
她先是仔细观察锦书的面色、舌苔,又温声询问了几个问题,诸如发病前的饮食习惯、最近接触过的人和物等等。
锦书的声音虽然虚弱,但还算条理清晰地一一回答了苏晚的询问。
随后,苏晚伸出三根青葱般的手指,轻轻搭在锦书纤细的手腕之上,凝神静气,仔细诊脉。
偏殿内一时间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片刻之后,苏晚缓缓收回手,清秀的眉头微微蹙起。
“如何?”皇后见状,立刻关切地追问道。
苏晚沉吟片刻,才开口道:“回娘娘,锦书姑娘这脉象,确实奇特。”
“看似虚弱不堪,实则……在其内里,却有一股若有似无的躁动之气在胡乱游走,冲撞脏腑,故而才会导致她呕吐不止,元气迅速耗损。”
“这绝非普通病症所能解释。”
“那……可知究竟是何缘故?”皇后追问道,声音也紧了几分。
苏晚没有立刻回答。
她走到锦书方才呕吐时用过的痰盂旁边,俯身仔细看了看里面的秽物。
又凑近了些,用手轻轻扇了扇,仔细嗅了嗅。
一股极其淡泊,几乎微不可察的腥甜气息,若有似无地飘入她的鼻端。
苏晚眼神骤然一凛!
心中已然有了几分清晰的猜测。
她缓缓直起身,看向神色焦急的皇后,语气笃定了许多:“娘娘。”
“锦书姑娘,恐怕并非是生了什么疑难杂症。”
“而是……中了毒。”
“中毒?!”皇后闻言,脸色骤然一变,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眼中充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此话当真?!”
一旁的张院判也大吃一惊,失声道:“中毒?这……这不可能啊!臣等已经反复查验过,并未发现任何中毒的迹象啊!”
“此毒并非一击毙命的剧毒,而是……慢毒。”苏晚解释道。
“下毒之人手法极为高明,将毒性巧妙地隐藏得极深,或许是混杂在日常的饮食之中,又或许是掺入了常用的香料之内,日积月累,在不知不觉中缓慢侵蚀受害者的身体。”
“中毒初期,其症状与寻常的肠胃不适,或是体虚之症极为相似,极难察觉,即便是经验丰富的医者,也容易被其迷惑。”
“待毒性在体内累积到一定程度,猛然爆发开来,便会如锦书姑娘这般,看似病重垂危,实则……五脏六腑早已受到了严重的损伤。”
“若再拖延下去,恐怕……”
她没有将话说完,但那未尽之语中的凶险,已然不言而喻。
皇后听得苏晚一席话,脸色瞬间煞白。
她保养得宜的脸上,惊怒交加,凤眸圆睁:“岂有此理!”
“竟有人敢在本宫的凤仪宫用此等阴毒手段!”
“锦书不过是本宫身边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宫女,素日里安分守己,与人无冤无仇,究竟是谁如此歹毒,要下此毒手?!”
一时间,殿内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张院判和侍立在侧的宫女太监们,早已吓得魂不附体,齐刷刷跪倒在地,瑟瑟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口中连连称着: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苏晚凝视着皇后震怒的容颜,清澈的眼底却是一片冷静。
她的心,在飞速地剖析着眼前的局势。
锦书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宫女。
对她下毒,其真正的目的,绝不简单。
是为了杀人灭口,掩盖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还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那真正的目标,难道竟是凤仪宫的主人——当朝皇后?!
这个念头,让苏晚心中骤然一凛。
秦太尉刚刚倒台,誉王与丽嫔的势力遭受重创,朝局未稳,宫闱之中亦是暗流汹涌。
难道,是有人想趁着这个微妙的时机,对皇后这位中宫之主下手?
会是谁?
是那位看似温婉贤淑,实则心思深沉的淑妃?
还是……其他早已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后宫势力,亦或是前朝的某些人?
“娘娘息怒。”
苏晚清冷的声音,及时地打破了殿内令人窒息的沉默。
她上前一步,微微垂首:“当务之急,是先为锦书姑娘解毒,保住她的性命。”
“至于这下毒的真凶,究竟意欲何为,待锦书姑娘身子好转之后,再细细详查,也为时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