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苏晚换上一身规制的藕荷色宫装,只簪了支素雅的白玉簪,
略施薄粉,遮掩住眼底的冷意,带着紫月,登上了前往皇宫的马车。
凤仪宫。
殿内香烟袅袅,气氛却格外肃穆凝重。
皇后端坐于凤座之上,面沉如水。
让苏晚略感意外的是,太后竟然也在,安坐于皇后身侧。
下方,还坐着淑妃,以及……一脸幸灾乐祸,等着看好戏的柔嘉郡主。
这阵仗,倒像是提前布置好的三堂会审。
“臣女苏晚,参见太后娘娘,参见皇后娘娘。”苏晚敛容,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
“起来吧。”太后的声音依旧慈和,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听说你身子大好了?瞧着气色是比前些日子强多了。”
苏晚垂首,恭顺回道:“多谢太后娘娘关怀,臣女已无大碍。”
“那就好。”太后点了点头,端起茶盏,轻轻撇着浮沫,不再言语。
殿内的气氛,再次沉寂下来。
皇后终于开口,目光直直射向苏晚:“安宁县主,本宫今日召你来,是为了一桩事。”
苏晚心头一凛,面上依旧平静无波:“请皇后娘娘示下。”
皇后声音转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靖国公府二小姐中毒一事,你给本宫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果然是为了苏雪的事!
苏晚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惶恐与恭敬:“回禀皇后娘娘,此事……”
她正要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再说一遍,一旁的柔嘉郡主却迫不及待地抢先开了口,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皇舅母!您可别被她骗了!”
皇后蹙眉看向她:“柔嘉,你又听到了什么?”
柔嘉郡主得意地瞥了苏晚一眼,故作委屈地说道:“臣女也是听宫外的人议论纷纷,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她故意顿了顿,吊足了胃口,才慢悠悠地继续道:“都说……是安宁县主嫉恨妹妹得了誉王表哥的青眼,
又怨恨自己名声受损,便指使身边那个叫紫月的丫头,给苏二小姐下了剧毒!”
“后来眼看事情要败露,她就……就杀人灭口,将所有罪责都推到了那个已死的丫鬟身上!真是好狠毒的心肠!”
此言一出,殿内空气瞬间凝固!
淑妃眼中闪过一丝看好戏的光芒。
苏晚心中冷笑更甚。
秦若玲和柔嘉,果然是用了这一招!
想借皇后之手,将她彻底钉死在“毒害亲妹、杀人灭口”的罪名上!
“放肆!”不等苏晚辩驳,上首的太后猛地将茶盏往桌上一顿,发出清脆的响声,凤目含威,怒视柔嘉!
“柔嘉!你身为皇室郡主,竟敢在凤仪宫内,口无遮拦,散播这等恶毒谣言!污蔑朝廷亲封的县主!谁给你的胆子?!”
柔嘉郡主被太后突如其来的雷霆之怒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跪倒在地,脸色惨白:
“皇祖母息怒!臣女……臣女也是听信了外面的传言,一时糊涂……”
“糊涂?”太后冷哼一声,威严的目光扫过殿内众人,“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但仅凭道听途说,就敢如此言之凿凿地指控!你这郡主,未免也太失体统!”
皇后见状,连忙柔声劝慰:“母后息怒,柔嘉她年纪小,不懂事,被外面的流言蜚语蒙蔽了,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随即,她将目光转向苏晚,眼神复杂难辨:“安宁县主,柔嘉所言,虽然鲁莽,但宫外确实有此传言。你……作何解释?”
苏晚抬起头,迎上皇后的目光,神色坦荡,不卑不亢。
“回皇后娘娘,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她的声音清晰而沉静,在肃穆的大殿中缓缓响起。
“臣女与二妹之间,纵有小小嫌隙,亦是姐妹情深。
虎毒尚不食子,臣女再如何,也断然做不出毒害血亲、残杀婢女这等丧尽天良之事!”
“至于那些所谓的流言蜚语……”
苏晚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冷嘲,“不过是无稽之谈,别有用心之人的恶意中伤罢了!”
“哦?别有用心?”柔嘉郡主跪在地上,仍不甘心地反驳,
“我看是你自己做贼心虚吧!若不是你做的,那翠玉为何早不死晚不死,
偏偏在你去看过二小姐之后就死了?还死得那么蹊跷!”
苏晚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如同看一个跳梁小丑。
“郡主此言差矣。”
“翠玉之死,父亲已上报京兆尹,仵作验明,乃是畏罪自尽,证据确凿。”
“至于郡主口中的‘蹊跷’……”苏晚微微一笑,
“或许,郡主该问问,是谁给了翠玉那宫中禁药‘牵机散’?
又是谁,在背后唆使一个小小婢女,行此弥天大罪?”
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柔嘉郡主,最终落在了皇后的脸上。
“臣女相信,皇后娘娘明察秋毫,定能洞悉其中诡谲,还臣女一个清白。”
柔嘉郡主被苏晚这不软不硬的话,顶得胸口发闷,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却偏偏找不到合适的言语来反驳。
她总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皇家子女为了争权夺利,就该尔虞我诈,手足相残吧?
那也太失体统了。
“安宁县主这张嘴,倒是越发厉害了。”
一直端坐着、仿佛置身事外的淑妃,此刻终于缓缓开了口。
她的声音依旧是那般温温柔柔,如同春风拂柳,听不出半分火气。
“只是,光凭一张嘴辩驳,怕是难以堵住悠悠众口。”
“毕竟,无风不起浪。”
淑妃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眼角的余光若有似无地扫过苏晚。
“若非县主平日里的某些行事,落入了有心人的眼中,授人以柄,又怎会凭空生出这许多不堪的流言蜚语呢?”
这话看似公允,处处透着体谅,实则暗藏机锋,句句都在往苏晚身上泼脏水。
淑妃乃丽嫔的左膀右臂,丽嫔又是誉王慕容凯的生母,她此刻开口,自然是站在誉王那边。
先前对苏晚示好,不过是以为她会乖乖嫁给誉王,成为助力。
谁曾想,苏晚竟敢当殿拒婚,打了誉王的脸!
如今有机会落井下石,淑妃又岂会错过?
苏晚心中冷笑一声。
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她面上却丝毫不显,反而微微侧过身,朝着淑妃的方向盈盈一福,姿态谦恭。
“淑妃娘娘说的是。”
“只是,娘娘所言‘某些行事’,不知具体指的是什么?”
苏晚抬起眼,目光清澈坦荡,直视着淑妃。
“臣女自回京之后,谨遵太医嘱咐,一直闭门不出,潜心‘养病’,不敢有丝毫懈怠。”
“除了偶尔奉懿旨入宫请安,便是在府中陪伴父亲,或是与姐妹们小聚片刻,
实在想不出,究竟是何等‘授人以柄’的行径,竟能引得外面编造出如此恶毒、不堪入耳的谣言来?”
她刻意加重了“养病”二字,又将时间范围牢牢框定在“回京之后”。
意在提醒殿内众人,她苏晚这段时间,就是个缠绵病榻的病秧子,深居简出,哪来的时间和精力去策划什么毒害亲妹的阴谋?
“至于娘娘所说的‘无风不起浪’……”
苏晚微微顿了顿,清冷的目光缓缓扫过淑妃那张保养得宜、看似温婉无害的脸。
眼神却陡然变得锐利起来,如同出鞘的利剑,寒光凛冽!
“娘娘久居深宫,见惯了风浪起伏,想必比臣女更加清楚。”
“这宫里宫外,有时候,所谓的‘风’,并非自然生成。”
“而是……可以人为掀起的。”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清脆而冷冽。
“尤其是当这股‘风’,恰好能吹倒某些挡了路的、碍了眼的‘树’时,不是吗?”
这番话,已近乎赤裸裸的指控!
直指有人在背后操纵舆论,恶意栽赃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