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封皇家诏书送达靖国公府。
“皇上设宫宴,邀各位大臣及家眷入宫赴宴,以庆祝秋狩圆满。”靖国公拆开诏书,看向苏晚。
苏晚神色平淡地点了点头:“父亲,晚儿知道了。”
靖国公略作迟疑,终是低声提醒:“晚儿,我听说柔嘉郡主回宫后,没少在太后面前哭诉,指责你在猎场设计陷害于她。”
苏晚唇角微弯,露出一丝浅淡的笑意:“父亲不必忧心,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靖国公叹了口气:“你如今是太后亲封的县主,身份不同以往,她就算心有不满,明面上也不敢过于放肆。但宫中人心叵测,你自己万事当心。”
“父亲教诲,晚儿铭记于心。”苏晚恭敬应下。
回到晚晴苑,紫月已将宫宴所需的衣物备好。
一袭淡紫色缠枝牡丹纹样的罗裙,既显雅致又不失身份。
“小姐,您说这次宫宴,那位柔嘉郡主会不会又来寻衅?”
紫月一边为苏晚挽发,一边不安问道。
苏晚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镜中人眉眼沉静。“她若还有几分脑子,就该知道适可而止。”
紫月仍是放心不下:“可奴婢瞧着,那位郡主骄纵惯了,未必肯咽下这口气。
再加上……誉王殿下和宸王殿下似乎都对小姐您……”
“紫月。”苏晚打断道,“今夜宫宴,我自有分寸。”
紫月抿了抿唇,不再多言,专心替苏晚簪上一支碧玉玲珑簪。
苏晚看着镜中的自己,微微颔首:“就这样吧,不张扬,也不失礼。”
“小姐天生丽质,就算只着素衣,也定是宴上最惹眼的。
宫里那些贵女们,怕是又要暗地里咬碎银牙了。”紫月忍不住笑道。
苏晚却摇了摇头:“容貌不过锦上添花,真正让人立于不败之地的,是脑子。”
紫月似懂非懂。
宫宴当晚,靖国公府的马车抵达宫门。
苏晚随父亲苏承安和兄长苏逸步入辉煌的宫殿,宫灯璀璨,乐声悠扬,一派歌舞升平。
高座之上,太后居中,皇帝伴于一侧,诸位皇子按序而坐。
苏晚目光掠过,誉王慕容凯正含笑望来,那笑容温和依旧,却让她胃里隐隐作呕。
不远处的宸王慕容璟,依旧是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面具下的眼神深不可测。
苏晚敛衽上前,规规矩矩地行礼:“臣女苏晚,参见皇上,参见太后娘娘。”
太后脸上立刻堆满了笑意,亲切地招手:“晚丫头来了,快,到哀家身边坐。”
苏晚依言上前,在太后右手边的锦墩落座。
这位置紧邻凤驾,尊贵异常,立时引来无数或探究或嫉妒的目光。
斜对面的柔嘉郡主,脸色瞬间阴沉,看向苏晚的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刀子。
“晚丫头,你在秋狩时表现极佳,巾帼不让须眉啊。”太后握住苏晚的手,语气亲昵。
苏晚垂眸,姿态谦逊:“太后娘娘谬赞,臣女不过是尽了本分,侥幸罢了。”
太后满意地点头:“瞧瞧,还是这般知礼懂事,难怪哀家如此疼你。”
这话更是火上浇油,柔嘉郡主愤愤地捏紧了手中的锦帕。
“皇祖母!”柔嘉郡主猛地站起身,声音尖利,怒道,“您怎么能这么说?
秋狩时,苏晚何止是表现‘极佳’?我看她是手段了得,连宸王表哥都被她迷得团团转,当众赠予虎皮呢!”
“放肆!”太后脸色一沉,凤目含威,“宫宴之上,岂容你这般口无遮拦,胡言乱语!”
柔嘉郡主被太后的气势所慑,咬着下唇,狠狠瞪了苏晚一眼,这才不甘不愿地跺脚坐下。
苏晚端坐不动,唇角甚至还噙着一抹浅笑。
“奏乐!开宴!”皇帝适时开口,打破了僵局。
悠扬的丝竹声再次响起,身姿曼妙的舞姬旋入场中,彩袖翻飞。
珍馐美馔流水般呈上,觥筹交错间,气氛重新热络起来。
苏晚端坐高台,慢条斯理地用银签挑着盘中的蜜饯,目光却不动声色地扫过全场,将各方神色尽收眼底。
“安宁县主,些时日未见,风采更胜往昔。”一个温润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苏晚侧头,誉王慕容凯不知何时已来到她身旁,眼中带着惯有的温和笑意。
“见过誉王殿下。”苏晚起身,略略欠身。
“县主不必多礼。”慕容凯伸手虚扶,指尖却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手腕,
“秋狩一别,县主之名已传遍京城,人人皆赞县主才貌双全。”
苏晚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后退了半步,拉开距离:“誉王殿下谬赞。臣女蒲柳之姿,不过一介凡女,愧不敢当。”
慕容凯语气更加温和:“县主何必过谦?本王听闻,县主不仅貌美,更精通岐黄之术,平日里最爱研读医书,不知可有此事?”
苏晚心头微凛,面上却波澜不惊。
慕容凯对她的打探,倒是从未松懈。
“殿下消息灵通。臣女确对医道略有涉猎,只是学艺不精,难登大雅之堂。”
慕容凯往前凑近一步,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股暧昧:“
不瞒县主,本王近日偶感不适,总觉精神倦怠,不知县主可否……屈尊为本王诊脉一二?”
来了。苏晚心中冷笑。
前世,她便是这样一步步落入他精心编织的情网,
为他试药,为他奔走,为他谋划,最终换来剜心剔骨的下场。
这一世,还想故技重施?
“臣女医术浅薄,怕是会误了殿下的病情。”
苏晚语气疏离,却又挑不出错处,
“宫中太医皆是国手,殿下若有不适,传唤太医诊治,方为上策。”
慕容凯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还想再说些什么。
“四弟。”一道冷冽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打断了他。
两人同时转头,只见宸王慕容璟不知何时,已立在他们身后,面具后的双眸如寒潭般,正冷冷地注视着慕容凯。
“三皇兄。”慕容凯迅速恢复了温雅的笑容,“我正与安宁县主闲叙。”
慕容璟并未看他,目光落在苏晚身上,语气平淡无波:“皇阿玛让你过去一趟。”
这显然是逐客令。
慕容凯心中不快,却也不好发作,只得转向苏晚,维持着风度:
“既是皇阿玛传召,本王不敢耽搁。安宁县主,改日再叙。”
苏晚礼节性地颔首,看着他略显僵硬地转身离去。
慕容璟这才将目光转向苏晚:“安宁县主,倒是颇受欢迎。”
苏晚迎上他的视线,淡然一笑:“殿下说笑了。臣女不过沾了太后娘娘的光,才得各位殿下青眼。”
“是么?”慕容璟的语气听不出喜怒,“本王倒觉得,能让四弟如此费心接近的,并非寻常女子。”
苏晚不卑不亢:“殿下慧眼。或许誉王殿下是念及臣女曾救驾有功,爱屋及乌罢了。”
慕容璟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留下苏晚站在原地,指尖微微蜷缩。
这位宸王,似乎总在不经意间,窥破她刻意维持的表象。
宫宴过半,气氛正酣,殿中内侍总管突然手捧一个精致的锦盒上前,高声道:
“太后娘娘懿旨,特赐安宁县主苏晚金镶玉步摇一支!”
满座皆惊,目光齐刷刷汇聚到苏晚身上。
苏晚亦是微怔,随即恭敬上前,接过锦盒。
打开一看,一支流光溢彩的金步摇静静躺在其中,主体是展翅欲飞的金凤,
凤眼镶嵌着鸽血红宝石,凤尾垂下细密的珍珠流苏,顶端点缀着温润的和田碧玉,工艺精巧绝伦,贵气逼人。
“这……”苏晚抬头看向太后。
太后笑意盈盈:“这是哀家私库里收着的旧物,当年你母亲还在世时,便极爱这种凤穿牡丹的样式。
哀家瞧你今日打扮素雅,配上这支步摇,正好相得益彰。”
提及亡母,苏晚心中微暖,屈膝行礼:“臣女叩谢太后娘娘厚赐。”
太后示意身边的掌事嬷嬷上前,亲自为苏晚将步摇簪于发间。
流苏轻晃,映衬得她容色更添华贵,引来一片低低的赞叹声。
“皇祖母!”一直强忍怒火的柔嘉郡主,再也按捺不住,
猛地冲到太后面前,跺着脚,满脸委屈与嫉妒,
“您怎么能这样偏心!您赏赐苏晚这么贵重的步摇,却从来没赏过孙女!”
太后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去,面色一沉:“柔嘉!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哀家库房里的首饰还不够你挑的?非要在此刻争抢?”
“凭什么她就能得到这么多!”柔嘉郡主此刻已失了理智,
伸手指着苏晚,声音尖锐刺耳,“苏晚不过是个没了娘的臣女!
侥幸得了县主封号,有什么资格让皇祖母如此厚爱!连宸王表哥都……”
“啪!”太后猛地一拍桌案,声震全场!
殿内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雷霆之怒,惊得大气不敢出。
“放肆!”太后怒视着柔嘉,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失望与怒火,“安宁县主乃救驾功臣,
哀家与皇上感念其功,有所赏赐,理所应当!
你身为皇家郡主,不识大体,善妒无礼,还在此撒泼!皇家的颜面,都被你丢尽了!”
柔嘉郡主被骂得脸色惨白,浑身颤抖,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我……”
“还不给哀家退下!回你的郡主府好好反省!”太后厉声呵斥,语气不容置喙。
柔嘉郡主眼中含泪,怨毒地剜了苏晚一眼,在一片鄙夷和幸灾乐祸的目光中,捂着脸,狼狈不堪地跑出了大殿。
这一场闹剧,让殿内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苏晚始终垂眸立于一旁,姿态恭敬而谦卑,仿佛刚才那场风波与己无关。
待殿内恢复秩序,她才缓缓抬起眼帘,目光越过人群,精准地落在了不远处的慕容凯身上。
她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算计与看好戏的神情,唇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前世,你坐山观虎斗,乐见我与人为敌,最终将我弃若敝履。
这一世,慕容凯,你且好好看着,看我如何将你们一个个,拉下云端,碾落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