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华妃就立在跟前,太后心中那些翻涌的念头不过在眨眼间消散。
她俯身凑近佛宝,指尖轻轻摩挲着温润的材质,端详许久才抬眼笑道:
“难为你记挂着哀家,竟寻来这样的稀罕物。
哀家在这宫里熬了大半辈子,这般精巧的佛宝倒是头一回见。
想必为了寻它,你没少费功夫?
这份孝心,倒是衬得上皇帝的宠爱。
放眼这后宫,能这般尽心的,也就你了。”
华妃万万没想到,不过送了份礼,竟得了太后这般盛赞,
当下眉梢眼角全是藏不住的得意。
她本就心思单纯,哪里听得出太后话里藏着机锋,
只道是实打实的夸奖,面上笑得愈发灿烂:“臣妾总想着,太后娘娘一心向佛,
平日里又不见有什么特别上心的物件。
那些绫罗珠宝,您在宫里浸淫多年,早瞧得厌了。
思来想去,唯有这尊彩玉观音,才算配得上您的身份。”
太后听着这些没甚章法的奉承话,也懒得多计较。
华妃说话向来不过脑子,她实在不愿再听这些不着边际的话,
便转了话头:“华妃啊,皇帝登基后,朝中事务繁杂,你在宫里帮衬着,想必也辛苦。
这段日子,后宫可还太平?”
华妃正愁寻不到机会说正事,见太后主动递了台阶,赶忙接话:
“太后明鉴,臣妾正有件棘手事不知如何是好。
这批秀女入宫快两月了,好些人连皇上的面都没见着。
倒不是旁的缘故 ——
皇上这些日子一门心思都在莞贵人身上,旁人根本没机会侍奉。
臣妾奉皇后之命协理六宫,见着这般情形,实在忧心。
这些秀女个个出身官宦世家,总这么晾着,于皇上圣誉、于朝廷颜面都不好看。
可皇上对莞贵人实在宠爱,臣妾想劝又不敢劝,正愁得没了主意!”
太后一听这话,心里也就明白了 ,
华妃分明是吃了这莞贵人得宠的醋,自己不敢动人家,就想撺掇她这个老太婆出面。
可她近来鲜少过问后宫琐事,还真不知这莞贵人是哪号人物,便开口问道:“这莞贵人究竟什么来历?”
华妃好不容易逮着个能编排甄嬛的机会,哪里肯放过?
立马尖着嗓子道:“太后娘娘可还记得选秀那日,有个不安分的丫头?
殿试时竟敢当众吟诵诗词,出尽了风头!
就是她把皇上迷得晕头转向,害得其他姐妹连侍寝的机会都没有。
更离谱的是,她侍寝第二日就被皇上晋了位分,成了贵人!”
太后闻言,思绪不由得飘回选秀那日。
那个万花丛中一点绿的丫头?
太监连喊两声才慢悠悠抬头,模样看着怯生生,一开口却是伶牙俐齿地吟诗。
她在后宫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争宠手段没见过?
不过是想博皇帝注意罢了。
当时她就瞧着这丫头不简单,只是一时没能抓到把柄,才暂且按下此事。
太后听华妃这么一讲,瞬间明白了甄嬛得宠的缘由。
可越是明白,心底对甄嬛的嫌恶就越深,
不过是借着柔则的遗泽讨了皇帝的
欢心,竟然还如此高调。长此以往,一旦皇帝移情且宠爱过度,不仅会搅乱后宫,更会动摇宜修的后位。
而宜修身为乌拉那拉氏的门面,她的地位稳固与否,直接牵扯着家族的兴衰荣辱。
太后本不愿插手这些后宫腌臜事,但事关家族根基,她断不能坐视不管。
况且华妃此番来告状,正好给了她个名正言顺干预的由头。
念及此,她脸色陡然一沉,语气冷硬道:
“简直不成体统!皇帝怎能如此纵着她?
选秀那日,哀家就瞧出这丫头不是安分的主。
听你这么一说,合宫觐见时出的乱子,怕也是她闹的!
才进宫就这般不安分,皇帝居然还给她晋了位分……”
接着太后话锋一转,语气缓了些,伸手轻轻拍了拍华妃的手背:
“皇帝也真是没个轻重。
你娘家满门忠烈,你哥哥更是皇帝倚重的肱骨之臣;
你在后宫也是事事上心,一心都扑在皇帝身上。
瞧瞧这些年,你为皇帝操了多少心,可他倒好,偏宠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新人……”
华妃哪能听全太后的话,只牢牢抓住 “满门忠烈” 四字,
顿时心花怒放,眼角眉梢都透着得意。
可瞥见太后越说脸色越沉,眼底泛起怒意,她才惊觉失态,
忙敛了笑意。到底在后宫浸淫多年,她心里明白,告状也得见好就收。
若再揪着甄嬛不放,只怕惹太后生厌。
于是,她赶忙赔着笑应和:“太后娘娘看得透彻!
如此专宠,于后宫前朝都不是好事。
臣妾实在忧心忡忡,没了主意,才厚着脸皮来求您拿个主意。”
太后被勾起对甄嬛的厌烦,哪还有心思同华妃虚与委蛇?
草草敷衍几句场面话,便冷着脸道:“这事哀家记下了,自会找皇帝说道说道,让他明白轻重。”
华妃得了准话,不敢多留,见太后似有疲态,便适时告辞:
“太后娘娘劳累,臣妾就不多打扰了,娘娘保重凤体。”
说罢,福了福身,带着宫女太监离开了寿康宫。
望着华妃匆匆离去的背影,太后对着身旁之人幽幽叹道:
“这莞贵人当真不容小觑,竟能把华妃逼得跑来哀家跟前告状,手段着实厉害。”
她眉间紧蹙,眼底满是忧虑,
“虽说华妃此举存着私心,但任由事态发展下去,终究是个隐患。
你即刻去安排,等皇帝有空,就说哀家有要事相商。”
竹溪连忙应下,轻声劝慰:“奴婢这就去办。娘娘也别太过操心,保重凤体才是。”
太后却摆了摆手,神色凝重道:“你不懂,后宫之事从来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如今皇帝刚登大宝,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哪里容得旁人指手画脚?
若非被逼急了,华妃岂会来求哀家出面?”
她望着窗外摇曳的竹影,语气愈发沉重:
“哀家虽是皇上生母,可这些年聚少离多,母子情分淡薄。
原本也不愿插手后宫琐事,就怕与皇帝再生嫌隙…… 但这个甄嬛,哀家不得不防。
殿选那日你也瞧见了,她与柔则生得那般相像,哀家就怕皇帝……”
话音未落,便轻轻叹了口气,神色复杂难辨。
太后沉默半晌,又缓缓开口:
“这莞贵人受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能把华妃逼成这样,皇后却迟迟不来说明情况。
哀家可不信,莞贵人得宠闹得六宫皆知,皇后会毫无察觉,她肯定在盘算着什么。
说不定,她正想借着莞贵人的手,打压华妃。
哼,她倒是会打小算盘,可身为皇后,行事如此小家子气,尽耍些见不得光的手段。
唉,到底是庶出的身份,上不得台面。
若不是乌拉那拉氏实在找不出更合适的人,哀家是断不会让她坐上皇后之位。
如今看来,真是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