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这里两个月了吧？”胡芸摸着下巴想了想，“如果期间没有什么表现不配合的地方，应该很快就会轮换到轻松的岗位了。”
言下之意就是让玲珑回去再等等。
“我一天都等不下去了！”玲珑压低声音，烦躁地在原地转圈，忽然把满是茧的手举到胡芸面前抖了抖，“你看看这是什么！这还是我的手吗！”
粗糙干燥，还有细细的裂口，她保养了二十年的手，如葱如玉，来这鬼地方不过一个多月就毁了。
还有她的脸，她的脚，她怕继续这么下去自己真的成了一个田间老妇！
“胡会长，我们都是女娘，何苦为难自己人！”玲珑拽着胡芸的手道。
胡芸并不吃她这套，反而皱眉：“我不能因为你是女娘就无故偏袒你呀，这样会不会打击到男人不知道，但肯定会让那些踏踏实实在岗位上劳动的女娘被辜负。”
她要大开后门也是给努力上进的女娘啊，就是给春花也不会给玲珑这个昔日郡主。
她抽回自己的手，转身就走，想了想回头忠告道：“好好考试，尤其是政治。”
然而玲珑已经什么都听不下去了。
期望落空，她失魂落魄往宿舍走，春花一言不发地跟在身后。
更让她煎熬的不是自己还在泥塘打滚，而是眼看以前手底下的丫鬟混出头！
建业出去一趟回来后得了两天假休整，然后就是半天上课，半天上工，安排的也是负责登记初到人口的事情，可以待在葫芦口的两间房子里不用晒太阳和下地。
玲珑求而不得的工作，建业却凭借一趟出差就拿到手了。
而出差还是自己提议的，平白为别人做了嫁衣！这让玲珑怒不可遏，找到机会把建业堵在巷子里。
“好你个背主的奴才！春花，掌嘴！”
春花闻言二话不说就撸起袖子准备掌嘴。
建业可不是等着挨打的人，矮身双手一推就把人给推开了，跑到离巷口近的地方，转身冲她们笑嘻嘻道：“郡主什么气呀，按照外面的说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这个郡主不过是替皇帝代为掌管罢了，就比如我能出面替你去使唤那些人，都是给人当奴才的，你可以理直气壮，我为什么不可以？”
“你强词夺理！我是朝廷封的郡主，名正言顺，你是个什么东西！”
建业耸了耸肩膀：“解释权在你们那里，当然怎么说都行咯。”
她突然挑了挑眉上前两步，压低声音对玲珑道：“我若是郡主，只怕离那姐妹互助会有多远就多远，您的心可真大啊，也不知道当初让朱怀琅被捅死的那把刀，有没有郡主的功劳？”
玲珑郡主骤然变色，双眼死死盯着建业：“你在威胁我！难道你手里就干干净净吗？”
建业依旧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郡主啊，我可是贱民啊，主子吩咐我能如何呢？我也是受压迫的可怜人，您就不一样了。”
“春娘姐姐跟我透露，上头已经在商量如何改造你们这些作恶多端的地主了，基础劳作两年起步，到时候我和春花都混出头了，您可能还在地里苦哈哈地挖着土呢。”
“不会的！不会的！我刚捐了能工巧匠！他们不能言而无信，过河拆桥！”玲珑郡主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
朱怀瑀现身说法：当初我也是这么想的。
建业无奈摇摇头：“他们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你玲珑郡主的狗，在外面被你剥削，进来还要被你当作往上爬的筹码，里里外外都用了个干净，这如意算盘打的可真响，可惜了，时不待你啊，命运终于开始眷顾我们这些贱民了。”
她说罢背着手脚步松快地离开，留下一对主仆在巷子里沉默以对。
过了许久，春花小心翼翼道：“郡主，春花一定不离不弃，誓死追随！”
啪！
一个耳光重重落在春花脸上。
“都说了不要叫我郡主，不要叫我郡主！你到底是何居心！没听到那个贱人说以后地主要被改造清算吗！你是不是见不得我好！”
玲珑在原地发疯，她完了，她已经看不到前路了。
啪！
一个耳光反手落在郡主脸上，换来对方不可置信的眼神。
春花放下发麻不停颤抖的手，转而抓住玲珑的肩膀发出灵魂质问：“你不想当郡主，那你还算什么？你只不过是一个投胎好的幸运鬼罢了！凭什么还命令我，享受我的伺候，这个郡主是你不想当就不想当了吗！那我怎么办！”
“你疯了！”玲珑郡主捂住脸，神色前所未有的茫然，“你竟敢打我！谁给你的胆子！”
“你不是不想当郡主了吗，那我打你又如何！我每天被你呼来唤去，凭什么不可以打你！你除了郡主的高贵身份外还有什么？和那些被你买回来调教然后又送出去拉拢人心的丫鬟有什么区别？”
皇帝突然宣布解散朝廷各回各家，都不用等第二天，当天夜里就是国丧，太阳升起时新君已经坐在龙椅上了。
何止是玲珑不能接受自己像一个普通贱民般窝囊死去，春花何尝不是呢。
这么多年，她早就把自己活成了半个玲珑郡主，对方吃的每一口珍馐，享受的每一点特权，都仿佛分润了她半分。
如果郡主不再是郡主。
那她这个郡主的头等贴身丫鬟还算什么？
她说着说着就哭了，神色从狰狞转为哀求，拽住玲珑的手屈膝往下跪去：“郡主，不要丢下我，我已经做到最好了，我已经把忠心做到最好了。”
“真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玲珑回过神一把推开她，踉踉跄跄跑出小巷，像背后有疯狗在追一般。
“郡主！不要丢下春花！”春花跌在地上痛哭流涕，她是雍王府的家生子，从懂事起就被爹娘灌输要好好效忠主子，只有效忠主子才能活的滋润，活的体面。
什么都是虚的，忠心才是最有用的。
她明明已经把自己训成了一条最听话最护主的狗，主子不方便说的话，她来说，主子不方便做的事情，她来做，为什么现在还要反过来怪她这条狗护主呢。
那她这二十年的努力算什么！
她付出的真心算什么！
摇摇欲坠的信仰轰然倒塌，原来忠心不是万能的。
春花哭的撕心裂肺，死死拽住胸口的衣服像渴水的鱼大口呼吸。
望着天边落日的余晖，双眼逐渐失去焦点。
好累啊，每呼的一口气都仿佛针扎一般。
如果随日落一起结束就好了。
“建军！建军！”
巷口出现一道由远及近的身影，恍惚好像看不清。
“摔疼了？可让我好找，你下周的工作岗位安排出来了，去工业区那边新建的食堂，等下回宿舍收拾东西，那边新建的宿舍还是砖头房呢。”
春花被一把拽起，磕磕绊绊跟着对方前行。
呆滞的眼珠转了转。
建军。
是了，她不是春花了，她还可以是建军。
冬雪说的不错，忠谁不是忠，是玲珑时运不济倒下了，是她不中用！
她仿佛抓到什么救命稻草，第一次好奇自己的名字由来：“建军是何意？”
“大人赐名肯定别有一番深意，建国建党，建军建业！喵喵国，种田党，看你是要建喵军还是建田军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