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太阳毒辣地炙烤着工地,钢筋被晒得烫手,工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阴凉处,捧着饭盒狼吞虎咽。
一台老旧的收音机摆在水泥管上,滋滋啦啦地播报着新闻。
“接下来为您转播N市金腰带拳击赛现场!”收音机里突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工人们纷纷抬起头,饭勺悬在半空。
“各位观众!第四回合刚开始,'铁锤'王文博一记左勾拳命中对手下巴!漂亮!”解说员的声音激动得发颤,“对手摇摇晃晃,但还没倒!王文博紧逼上前,组合拳!左!右!左!”
工人们不约而同地放下饭盒,有人甚至挥着拳头模仿起来。
“打他!打他!”一旁的工友兴奋极了,往前挪了挪,眼睛发亮。
收音机里的声浪一波高过一波:“王文博使出了招牌绝技——'雷霆三连击'!第一拳!第二拳!第三拳!对手倒地了!裁判开始读秒!十!九!八!”
工棚里沸腾了,工人们捶打着膝盖,饭盒被震得哐当作响。
“赢了!王文博卫冕成功!\"解说员几乎破音,\"这就是拳击的魅力!这就是永不放弃的精神!”
欢呼声、口哨声在工地上回荡,连工头都忍不住咧嘴笑了。
只有刘劲睿坐在角落,六条手臂静静地搁在膝盖上,饭盒里的菜一口没动。
他的目光穿过喧嚣的工友,落在远处生锈的钢筋堆上。
收音机里的呐喊渐渐远去,耳边仿佛响起了另一种声音:观众的尖叫、裁判的哨声、还有拳套击中肉体的闷响......
刘劲睿拳头不自觉地攥紧,工装服下的肌肉记忆般绷起。
但下一秒,他又松开手,低头扒了口已经凉透的饭。
“睿哥,你是不是不爱看拳击啊?还是说,他们打的没什么水准?”小许凑过来问。
刘劲睿摇摇头,看着他发白的嘴唇,把饭盒里唯一的一块肉排夹给小许:“吃你的饭吧。”
收音机开始播放下一则新闻,工人们意犹未尽地散开。
刘劲睿仰头喝了口水,喉结使劲滚动,咽下的不知是凉水还是别的什么。
远处的起重机上,一只麻雀落在钢缆上,歪头看着这个沉默的六臂男人。
刘劲睿的思绪飘回一年前。
那时的他,刚刚拿下全国地下拳击赛的冠军,手臂缠着绷带,口袋里揣着奖金,意气风发地来到Z市。
一周后,他最终在贫民窟和商业街的交界处租下一个了小店面,准备开一家拳击馆。
那天下午,他正赤着上身粉刷墙壁,哼着小曲,刷子舞得虎虎生风。
突然,门口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不、不许动!” 一个故作凶狠却明显发颤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刘劲睿转身,刷子上的白漆滴在地上。
五个孩子站在门口,摆出凶神恶煞的姿势,却连站位都漏洞百出。
领头的女孩约莫十六七岁,瘦得像根竹竿,套着一件明显大好几号的黑色皮夹克,袖子长得盖住了半个手掌。
她手里举着一把生锈的美工刀,但刀刃都没完全推出来。
“把、把钱交出来!”孩子咽了咽口水,喉结上下滚动,“这片是我们罩的!”
他看向另外一边,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穿着脏兮兮的连衣裙,脚上的凉鞋带子都断了,用铁丝勉强缠着。
她手里攥着一块尖锐的玻璃片,却因为握得太紧,手心已经渗出血丝。
最小的那个看起来才六七岁,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卷发,脸上还挂着鼻涕印。
小男孩双手举着一个塑料玩具枪,枪身上贴满了褪色的贴纸,枪口还缺了一块。
最可笑的是最后面两个十岁出头的双胞胎,一个举着晾衣杆,一个拿着平底锅,两人腿抖得像筛糠,却还强装凶狠地龇着牙。
刘劲睿的手僵在半空,刷子上的白漆“啪嗒”滴在其中一个孩子的鞋尖上。
“你们......”他张了张嘴,突然笑了,“就你们这样还收保护费?”
领头的女孩脸涨得通红,美工刀往前戳了戳:“少废话!我们可是......可是......”
她卡壳了,转头看向同伴。
“可是'铁血帮'!”拿平底锅的双胞胎之一急忙接话。
“对!铁血帮!”男孩挺起瘦弱的胸膛,“很凶的!”
刘劲睿放下刷子,手臂抱在胸前,打量着这几个营养不良的小家伙,注意到他们凹陷的脸颊和衣服下的淤青。
“午饭吃了吗?”他突然问。
孩子们愣住了,面面相觑。最小的那个肚子突然\"咕噜\"一声,在寂静的店铺里格外响亮。
刘劲睿摇摇头,从兜里掏出几张钞票:“去买点吃的吧。以后别干这个了,太不专业,而且很危险。”
领头的女孩盯着钱,手开始发抖,最后美工刀“咣当”掉在地上。
她猛地弯腰捡起刀,转身就跑,其他孩子也一窝蜂跟上去,最小的那个还被门槛绊了一跤,被双胞胎拽起来拖着跑。
望着他们消失在街角的背影,刘劲睿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冠军腰带上的伤痕。
那天晚上,他在新刷好的拳击馆门口挂了个牌子【免费儿童拳击课,管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