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烟锅·山雨歇
“嗖——！”
淬毒的弩箭撕裂雨幕！幽蓝的寒芒如同毒蛇的獠牙！直刺红绡毫无防护的咽喉！冰冷的杀意混合着雨水的腥气！瞬间扼住了她所有的呼吸！圆眼中倒映着那点急速放大的死亡寒星！巨大的恐惧让她浑身僵直！连尖叫都卡死在喉咙深处！
也就在这千钧一发！毒牙即将吻颈的瞬间！
“铛——！！！”
一声极其突兀、却又带着某种奇异穿透力的、如同古刹铜钟被顽童敲响的脆鸣！猝然在暴雨轰鸣与弩箭破空的尖啸中炸开！
声音的来源！并非来自下方扑杀而至的黑影！也非来自金钏绝望的反扑！
而是来自破庙后方！那片被暴雨冲刷得湿滑陡峭、长满墨绿色湿滑苔藓的——山！壁！之！上！
紧接着！
一道灰扑扑、如同融入雨中山岩的影子！毫无征兆地从山壁上方一处被藤蔓半掩的、极其隐蔽的凹陷处！如同被惊扰了清梦的岩鹰！猛！地！弹！射！而！出！
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带着一股浓烈的、混合着陈年烟草、草药苦涩与某种野兽巢穴腥臊的怪异气息！
“谁他娘的——！！吵吵嚷嚷！扰了老子清梦——！！！”
一声苍老、沙哑、却如同炸雷般裹挟着无边怒火的咆哮！如同平地惊雷！狠狠砸在倾盆暴雨之上！震得漫天雨丝都为之一滞！
那灰影在空中划过一道极其刁钻的弧线！竟然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 出现在那支射向红绡咽喉的淬毒弩箭前方！
一只枯瘦如同鹰爪、却异常稳定的手闪电般探出！五指箕张！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无视物理规则的精准！“啪！”一声脆响！ 竟！然！凌！空！一！把！攥！住！了！那！支！急！速！飞！行！的！淬！毒！弩！箭！
箭杆在他枯瘦的指间兀自剧烈震颤！发出不甘的嗡鸣！幽蓝的毒芒在昏暗的雨幕中闪烁着妖异的光泽！却无法再进分毫！
灰影落地！轻如鸿毛！溅起的泥水微乎其微！
来人！
一身洗得发白、打满补丁、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粗布短褂！裤腿高高挽起，露出两条枯瘦如柴、却筋肉虬结如同老树盘根的小腿！赤着脚！脚掌宽大粗糙！沾满了湿滑的泥浆和碎草屑！一头花白如同枯草的乱发被雨水打湿，胡乱地贴在布满深刻皱纹、如同刀劈斧凿般的古铜色面庞上！下巴上稀稀拉拉几根同样花白的胡须戟张着！如同被激怒的刺猬！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手中！握着一杆足有小儿臂粗、通体呈现出一种深沉古铜色、油光锃亮、烟锅头大如婴儿拳头的——旱！烟！杆！ 烟锅边缘还残留着尚未燃尽的、散发着刺鼻辛辣气味的烟丝灰烬！
此刻！这老头一双浑浊却精光四射、如同鹰隼般的眼睛！正死死瞪着下方那几个如同凝固在湿滑山坡上的黑影！眼神里燃烧着被强行打断睡眠的滔天怒火！以及一种……如同看到一群臭虫爬进了自家米缸般的！极！度！厌！恶！与！不！耐！烦！
“一大帮子糙老爷们儿！乌泱泱的！追着几个浑身是血、半死不活的女娃娃满山跑？！”老头的声音如同破锣刮擦生锈的铁皮，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重的痰音和毫不掩饰的鄙夷！他猛地扬起手中那杆沉重的铜烟锅！烟锅头带着一股恶风！“呼！”地一声！ 狠狠指向下方那几个僵立的黑影！
“你们他娘的——害不害臊？！啊？！”唾沫星子混合着雨水从他花白的胡须上飞溅而出！“老子在这破山头睡了三十年！连只山耗子都不敢放个响屁！你们倒好！又是砸门！又是放箭！又是鬼哭狼嚎！当老子死了不成？！啊？！”
巨大的声浪裹挟着浓烈的口臭和烟油味！如同无形的冲击波！狠狠撞在下方几个黑影身上！
为首那名手持淬毒分水刺、正欲扑杀红绡的黑影！动作猛地僵在半空！血红的护目镜后！那双如同淬毒匕首般的眼睛瞬间收缩！难以置信地盯着上方那个如同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满嘴喷粪的糟老头子！以及……他指间那支兀自震颤的、淬着自己独门剧毒的弩箭！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混合着被蝼蚁挑衅的暴怒！如同岩浆般瞬间冲上头顶！他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如同野兽低吼般的、被强行压抑的闷响！握紧分水刺的手猛地一紧！幽蓝的毒芒瞬间暴涨！
“老东西！找死！”他身后一名黑影按捺不住！喉咙里发出一声如同金属刮擦的嘶哑低吼！手中淬毒峨眉刺带着撕裂雨幕的锐啸！狠！狠！刺！向！ 老头枯瘦的脚踝！动作快如毒蛇！角度刁钻狠辣！
老头浑浊的眼中精光爆射！如同沉睡的雄狮被踩了尾巴！他看也不看那袭来的毒刺！握着铜烟锅的手腕极其随意地一抖！那杆沉重的铜烟锅如同活了过来！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恶风！“呜——！”地一声！ 后发先至！狠！狠！敲！在！了！那！名！黑！影！的！手！腕！之！上！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脆响！清晰无比地穿透雨幕！
“呃啊——！！！” 那名黑影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手腕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瞬间扭曲变形！淬毒峨眉刺脱手飞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噗嗤！”一声！ 深深钉入旁边湿滑的泥地里！兀自颤动！
“滚！”老头喉咙里爆发出一个更加短促、更加暴烈的音节！如同炸雷！他枯瘦的身体猛地向前一倾！那只攥着淬毒弩箭的手！极其随意地！如同丢弃一根用过的牙签般！“嗖！”地一声！ 将弩箭朝着下方为首那名黑影的面门！狠！狠！掷！去！
弩箭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速度竟比来时更快！更猛！幽蓝的毒芒在雨幕中拉出一道死亡的轨迹！
为首黑影瞳孔骤缩！巨大的危机感让他瞬间放弃了对红绡的扑杀！身体如同被压缩的弹簧般猛地向后暴退！同时！手中淬毒分水刺快逾闪电般向上格挡！
“铛——！！！”
一声更加刺耳的金铁交鸣！火花四溅！
弩箭被分水刺精准格开！斜斜飞入雨幕！但箭身上携带的巨大力量！却震得为首黑影手臂一阵酸麻！魁梧的身躯竟不由自主地向后踉跄半步！脚下湿滑的苔藓让他险些滑倒！
“嗯？”老头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发现猎物有点意思的诧异光芒！但随即又被更加汹涌的怒火取代！“还有点力气？那就再吃老子一锅！”
话音未落！他枯瘦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再次前冲！手中那杆沉重的铜烟锅被他舞动得如同泼风一般！带着一股蛮不讲理、却又蕴含着某种奇异韵律的恐怖力量！劈！头！盖！脸！ 朝着下方几个黑影猛砸过去！烟锅头在雨幕中划出一道道沉重的、带着恶风的铜色残影！
“砰！” 一个躲闪不及的黑影被烟锅头狠狠砸中肩胛！沉闷的骨裂声中！整个人如同被巨锤擂中的麻袋！惨嚎着倒飞出去！重重砸在湿滑的山壁上！滑落泥泞！生死不知！
“铛！” 另一个黑影举起精钢分水刺格挡！却被烟锅头上蕴含的恐怖巨力震得虎口崩裂！分水刺脱手飞出！整个人如同滚地葫芦般向后翻滚！
“噗！” 烟锅头如同毒龙出洞！极其刁钻地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狠狠戳在第三名黑影的肋下！沉闷的钝响伴随着清晰的肋骨断裂声！那黑影如同被抽掉了脊椎的软蛇！闷哼一声！软软瘫倒在地！
为首的黑影在铜烟锅的狂猛攻势下左支右绌！狼狈不堪！他那双淬毒匕首般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翻涌起巨大的惊骇与难以置信！这老头的力量！速度！以及那杆铜烟锅挥舞间蕴含的恐怖力道！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如同人形凶兽！
“撤——！”他终于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被巨大恐惧扭曲的、嘶哑变调的命令！没有丝毫犹豫！身体如同融入雨水的墨迹！猛地向后急退！同时！袖中滑出数枚闪烁着幽蓝寒芒的棱形铁蒺藜！如同天女散花般！朝着老头和岩石后红绡的方向！狠！狠！掷！出！ 试图阻挡！
铁蒺藜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如同索命的毒蜂！
老头浑浊的眼中寒光一闪！手中铜烟锅猛地一个横扫！如同驱赶苍蝇般！“铛铛铛！” 几声脆响！大部分铁蒺藜被精准无比地磕飞！溅射在湿滑的岩石和泥地上！发出“噗噗”的闷响！
但也有一枚！角度极其刁钻！如同长了眼睛般！绕过烟锅的拦截！直射岩石后方！红绡怀中的沉舟！心！口！
“哼！” 老头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不满的冷哼！枯瘦的身体如同没有骨头的泥鳅！猛地一个极其怪异的扭曲！那只空闲的左手！如同鬼魅般闪电般探出！五指箕张！竟！然！在铁蒺藜即将射入岩石后方的瞬间！“啪！”一声！ 再次！凌！空！一！把！攥！住！了！那！枚！淬！毒！的！铁！蒺！藜！
铁蒺藜尖锐的棱角瞬间刺破了他枯槁手掌粗糙的皮肤！幽蓝的毒芒沾染上暗红的血珠！但他恍若未觉！如同捏着一只臭虫！看也不看！五指猛地发力！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脆响！
那枚精钢打造、边缘淬毒的棱形铁蒺藜！竟！被！他！枯！瘦！的！手！指！硬！生！生！捏！成！了！一！团！扭！曲！的！废！铁！ 幽蓝的毒液混合着暗红的血水！从他指缝间缓缓滴落！砸在泥泞的地面上！发出“嗒嗒”的轻响！
“滚！”老头再次发出一声如同炸雷般的咆哮！声音里带着浓烈的不耐烦与一丝被彻底激怒的杀意！“再让老子看见你们这些腌臜东西在这山头晃悠！老子把你们一个个都塞进炼丹炉里！炼成油渣点天灯！”
巨大的威慑力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入剩余几名黑影的心脏！他们看着老头指间滴落的毒血与废铁！看着地上如同死狗般瘫倒的同伴！巨大的恐惧瞬间压倒了所有杀意与任务！没有丝毫犹豫！如同受惊的兔子！架起地上受伤的同伴！连滚带爬！朝着山下！朝着暴雨深处！狼狈不堪地！疯狂逃窜！ 眨眼间便消失在迷离的雨幕之中！
暴雨依旧倾盆！冲刷着山坡上的泥泞与血迹。
老头站在原地。枯瘦的身体如同扎根山岩的老松。浑浊的鹰目冷冷扫过下方逃窜的黑影，又缓缓转向岩石后方。
红绡小小的身体如同受惊的鹌鹑，死死抱着怀中昏迷不醒、气息奄奄的沉舟，圆脸上泪水混合着雨水疯狂滚落，看着老头的眼神充满了巨大的恐惧与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
金钏斜靠在冰冷的岩石上，左臂的创口血流如注，染红了身下的泥泞。她温润的眸子死死盯着老头，眼神深处翻涌着巨大的警惕、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她强撑着剧痛，完好的右手悄然按在腰间那柄淬毒分水刺上，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
老头浑浊的目光扫过红绡怀中脸色灰败如死尸的沉舟，扫过金钏血流如注的左臂，又扫过地上那滩被雨水迅速冲刷稀释的暗红血迹。他花白的眉毛极其不耐烦地拧成了一个疙瘩，如同看到了三团甩不掉的、散发着晦气的烂泥。
“啧！”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嫌弃的、如同吐掉卡在牙缝里的沙砾般的短促音节。随即，他猛地抬起手中那杆沉重的铜烟锅，烟锅头带着一股恶风，“咚！”地一声！ 狠狠敲在旁边湿滑的岩石上！发出沉闷的巨响！溅起一片碎石和泥浆！
“看什么看？！”老头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朝着金钏和红绡恶狠狠地咆哮，唾沫星子混合着雨水飞溅！“还不快滚？！等着老子请你们吃席不成？！”
他伸出那只沾着毒血和铁屑的枯瘦手指，极其不耐烦地指向山下那片被暴雨笼罩的、如同墨汁般翻涌的黑暗：“趁着雨没停！赶紧给老子滚蛋！滚得越远越好！别脏了老子的山头！”
吼完！他看也不看两人惊愕恐惧的表情！如同驱赶苍蝇般极其厌恶地挥了挥手中的铜烟锅！随即！枯瘦的身体猛地一转！赤脚在湿滑的泥泞中如同踏在平地！几个起落！便再次消失在庙后山壁上那片被藤蔓半掩的、如同巨兽口器般的黑暗缝隙之中！只留下一股浓烈的、混合着烟草、草药与野兽腥臊的怪异气息！在冰冷的雨水中迅速飘散！
破庙后山！陡峭湿滑的山坡之上！只剩下暴雨如注的喧嚣！以及岩石后方！两个浑身浴血、劫后余生、却如同被遗弃在荒野中的破布偶般的女子！和一个昏迷不醒、气息奄奄的沉舟！
红绡呆呆地看着老头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看怀中脸色灰败的沉舟，圆眼中的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混合着冰冷的雨水，无声地滚落。
金钏紧绷的身体缓缓松弛下来，按在分水刺上的右手无力地垂下。她仰头靠在冰冷的岩石上，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着脸上混合着血污、泥浆和冷汗的污秽。温润的眼底翻涌着巨大的疲惫、劫后余生的虚脱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光芒。
她缓缓抬起完好的右手，极其艰难地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血污。目光落在沉舟胸前那道已然黯淡、却依旧如同烙印般存在的暗红血咒符文上，又缓缓移向山下那片被暴雨彻底吞噬的、如同地狱入口般的黑暗。
雨，依旧不知疲倦地落下。
冲刷着泥泞。
冲刷着血迹。
也冲刷着……
那枚被老头随手丢弃在泥泞中、扭曲成一团废铁的……
淬毒铁蒺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