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 漩涡与抉择
控制中心的空气仿佛被抽干，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霍哲的命令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王猛的安保部队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猛地扑向隔离区。重型外骨骼踩在金属廊道上发出沉闷的轰鸣，能量武器的充能声滋滋作响，打破了船坞的寂静。
ζ-3的工程团队远程启动强干扰场，无形的能量波纹扫过“求知者”号， targeting 那些被标记的隐藏能量源。几乎同时，飞船舱壁内部传来几声极其细微的、如同电路烧毁般的噼啪声。
“隐藏能量源信号消失！” ζ-3急促报告。
几乎在干扰场生效的瞬间，主屏幕上，“星之子”那疯狂构建航道模型的能量波动如同被无形的手猛地扼住，剧烈地颤抖起来！原本有序（尽管是被强行催生的有序）的结构开始崩溃，散发出痛苦和混乱的强烈情绪波动，通过星尘网络尖锐地刺激着所有高度连接者的意识。
“它很痛苦！”θ-9惊呼，她的光眼亮度因共感而剧烈波动，“结构反噬！强行中断正在对它造成伤害！”
“就是现在！星尘网络，最大功率稳定输出！覆盖它！引导它！”霍哲大吼，拳头重重砸在控制台上。
早已准备就绪的星尘网络瞬间响应。遍布生态舱段的节点同时亮起温和却磅礴的光芒，庞大的能量流被精确引导，如同温暖的海洋般包裹住那片痛苦的湿地，温柔而坚定地渗透进去。这不是艾塔尼安人那种带有特定目的的“引导”，而是更接近于自然本身的、包容一切的抚慰。
θ-9和她的团队全力配合，将自身作为导体和调节器，努力将星尘网络的平和频率与“星之子”混乱的波动同步。
这个过程惊心动魄。“星之子”的能量如同受伤的野兽般挣扎、嘶鸣，脆弱的意识在强行灌输的指令和自然抚慰之间剧烈拉扯。监测数据疯狂跳动，警报声此起彼伏。
隔离区内，王猛的队伍已经突入“求知者”号。没有遭遇预想中的抵抗。索兰船长和他的船员平静地站在主舱室内，甚至主动举起了双手。他们的表情很奇怪，没有惊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沉的、近乎悲悯的平静。
“我们无意抵抗，指挥官阁下。”索兰的声音通过士兵的通讯器传来，依旧清晰冷静，“但请恕我直言，您正在犯一个巨大的错误。强行中断‘启航序列’，对‘星之子’的伤害远比让它完成一次短暂跃迁要严重得多。”
“闭嘴！你们这些藏在暗处的骗子！”王猛怒喝道，命令士兵上前拘束他们。
霍哲没有理会索兰的话语，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湿地的能量监测上。挣扎在持续，星尘网络的抚慰似乎起效甚慢。
“θ-9！情况怎么样？”
“它在抗拒…两种力量都在拉扯它…它太幼小了，无法理解…”θ-9的声音带着痛苦和焦急，“需要更强烈的锚点！一个它能信任的、更清晰的意识作为引导！”
更强烈的锚点？信任？
霍哲猛地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核心密钥。它是星尘网络的控制终端，蕴含着γ-7乃至更早守护者的印记，从某种意义上说，它也是这片土地意志的延伸。
没有犹豫，霍哲大步走向控制室中央与网络连接最深的接口平台。
“指挥官？”林夜担忧地喊道。
“把我接进去。用我的意识，加上密钥的权限，作为锚点。”霍哲的声音不容置疑，“这是我们的家园，我们的孩子，理应由我们来引导！”
“风险太高了！您的意识可能会被混乱的能量洪流冲垮！”θ-9警告道。
“执行命令！”霍哲已经将密钥插入接口，闭上了眼睛。
下一刻，浩瀚而混乱的能量洪流如同决堤的江河般涌入霍哲的意识。他感觉自己像是一叶扁舟被抛入了星际风暴的中心，“星之子”的痛苦、困惑、艾塔尼安人强行植入的冰冷指令碎片、星尘网络的温暖洪流…无数信息撕扯着他的感官。
他咬紧牙关，死死守住意识的核心，将所有意志力集中起来，通过密钥疯狂地向外传递一个简单而纯粹的意念，如同在风暴中点亮一座灯塔：
“停下！”
“回家！”
“安宁！”
这不是复杂的技巧，而是最本初的呼唤，蕴含着对这片土地最深沉的归属感和保护欲。
奇迹般地，疯狂挣扎的“星之子”似乎捕捉到了这个与众不同的、带着“家园”气息的锚点。它的混乱波动出现了一瞬间的迟疑，然后如同迷路的孩子终于听到了母亲的呼唤，开始笨拙地、挣扎着向着霍哲传递来的意念方向靠拢。
星尘网络的能量趁机加强灌输，θ-9团队也立刻调整频率配合霍哲的引导。
混乱的能量风暴开始缓缓平息。那些被强行植入的冰冷指令碎片如同冰雪般消融，“星之子”的脉冲重新变得柔和，虽然依旧带着创伤后的疲惫和恐惧，但不再有那种失控的疯狂构建。
它像是受尽了委屈的孩子，终于回到了安全的港湾，发出微弱而依赖的呜咽。
成功了！
霍哲猛地睁开眼睛，踉跄一步，脸色苍白，额头上满是冷汗。林夜立刻上前扶住他。
“湿地能量场稳定！”
“‘星之子’意识恢复基础波动，创伤存在但可控！”
“航道构建模型已彻底消散！”
监测小组传来一连串好消息。
控制中心内爆发出劫后余生般的喘息声。
但霍哲的目光却立刻投向隔离区的监控画面。索兰等人已经被完全拘束，但他黑色的瞳孔正透过屏幕，静静地望着霍哲，那眼神复杂难明——有一丝惊讶，一丝遗憾，甚至还有一丝…赞赏？
“现在，索兰船长，”霍哲的声音因疲惫而沙哑，却带着冰冷的威严，“你欠我们一个真正的解释。”
索兰微微叹了口气：“如您所愿，指挥官阁下。但请相信，我们从未想过真正伤害‘星之子’。我们只是…选择了我们认为更高效、牺牲更小的路径。”
他被带到了审讯室（实则为高级通讯室）。这一次，没有隐瞒，没有表演，索兰开始讲述一个更为惊人的故事。
据他所说，艾塔尼安共同体监测到这片星域即将迎来一场罕见的“宇宙能量风暴”，这种风暴并非针对生命，但其扫过时产生的能量涟漪，对“星之子”这种初生的能量意识体而言是致命的。他们的计算显示，“星之子”在自然状态下几乎无法幸存。
而唯一能保护它的方法，就是让它迅速成熟到足以开启那条古老的宇宙级航道，哪怕只是短暂开启一瞬间。航道开启时形成的局部时空扭曲，可以将其包裹，隔绝能量风暴的冲击。
“我们暗中灌输知识，催熟它，是为了在风暴来临前，给它一个活下去的机会。”索兰看着霍哲，“我们选择秘密进行，是因为这个过程本身对它而言是痛苦且有风险的，我们担心贵方会因不忍而拒绝，错过唯一的时间窗口。强行中断的伤害，远大于一次短暂的、受控的跃迁。”
他提供了一段新的数据，似乎是某种天体能量预报模型，显示一股强大的、非破坏性的能量潮汐确实正在向这片星域移动，预计抵达时间与他的说法吻合。
“宇宙能量风暴？”θ-9快速验证着数据，“信息库中有类似记载，但极其罕见…模型构建方式…似乎是真的？”
ζ-3也皱起眉头：“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我们刚才…”
那我们刚才的阻止，岂不是差点亲手扼杀了“星之子”生存的机会？
控制中心内刚刚放松的气氛再次凝固。
霍哲死死盯着索兰，试图从他眼中找出任何一丝欺骗的痕迹。对方的表情坦然无比，甚至带着一种使命未能达成的沉重。
是另一个精心编织的谎言？还是一个令人难以承受的真相？
霍哲发现自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两难境地。
相信索兰，就意味着要允许他们对“星之子”进行新一轮的、可能同样痛苦的催熟，去赌那个所谓的“宇宙能量风暴”真的存在，赌他们的方法有效。
不相信他，万一他说的是真的，“星之子”可能就会在不久后无声无息地消散。
哪一个选择，才是真正的守护？
漩涡并未平息，反而变得更加深邃、更加凶险。霍哲站在抉择的十字路口，他的决定，将关乎一个新生意识的存亡，也关乎生态舱段与这个神秘外星文明未来的关系。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核心密钥，冰凉的触感下，是前所未有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