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余从梦中醒来,她的双手摸到潮腻的石壁,四周早已不是方才的房间,眼下这地方看上去像是个暗道。
夏清朗弯着腰脑袋险些碰到顶,松了一口气:“祝姑娘,你可算是醒来了。”
他们这是得救了?是谁救了他们?
“你为何要叫他姑娘?”这绵软的声音来自夏清朗身后那姑娘,祝余怎么也想不到这次救了他们的竟是方才那位叫彩云的姑娘。
彩云审视着面前奇怪的三个人。
夏清朗尴尬一笑,试图解释道:“彩云姑娘,我这书童叫古良,取博古通今,纯真善良之意。这读快了,就是姑娘……”
祝余的思绪还未从那梦境中回过味,心中不禁一叹,原来梦境里岁安宫的热闹,母亲的关心,还有谢展……这一切都是相反的。
蝶梦香还真擅长给人编织美梦。
祝余这时想起一人,顾左右问道:“谢大……谢大哥呢?”好在她脑子转得快,话锋急忙一转。
夏清朗马上领会道:“谢大哥他没事了,只是眼下入梦了还需时间清醒过来。”
谢展他,入梦了?她眼眸一亮,这正是个好时机将那事问清楚,只是这里还有旁人……
“你们不必骗我。”彩云站在一旁,她转动着眼珠倒是通透,“楼主说了你们是朝廷派来的人,想必还未苏醒的这位就是刑部的谢大人?”
祝余扶着墙缓缓站起问道:“既然知道我们是朝廷的人,彩云姑娘为何还要救我们?”
这倒是奇怪,这彩云分明此前和那楼主是一伙的,为何要出手帮他们?
彩云双手放在身前缓缓走近,看向她的眼:“这位小哥应该没有胡说,您分明是个姑娘。既然想听实话,也请以真面目示人。”
“这……”夏清朗有些犹豫。
但眼下只有彩云能带他们逃出这里,既然身份暴露,也不必掩盖自己的样貌。
那面具撕下,露出原本那张清艳的面庞,沾染了稍许污垢的脸仍旧让人一眼惊艳。
彩云的眼眸微微一颤,随后激动地拉过她的手:“恩人,是你!”
恩人?
祝余不解看向她,只见彩云也缓缓将那面纱摘下,她的这张脸不是……
彩云双手紧握住她的手,眸光闪动着:“当初我容颜尽毁,是恩人为我重塑这容颜,让我得以能继续生活下去。恩人可还记得?”
一年前,祝余上山劈柴,在山脚下遇到了一个浑身重伤的女子。女子的脸被刀划了十多刀皮开肉绽,身上由于从高处滚下也是多处骨折,奄奄一息。
祝余背着她翻了两座山,才将她带回义庄。又细心照料了一月有余,女子才恢复过来。
只可惜醒来后的女子见自己容貌尽毁,整日浑浑噩噩,不愿进汤药,眼看着一日日消瘦下去。
祝余想起了无相之术,可师父说过此术是为了修复死者的容颜,若是长期用在活人身上怕有后患。斟酌再三,祝余还是为她造了一张脸,让她能够重拾对生活的信心,继续活下去。
没想到,当初的女子会是今日救他们的彩云姑娘。
“当日你不辞而别,为何会到这彩云楼来?”
彩云垂眸,眼中竟是哀愁叹道:“当日彩云赶回家看了家人,只可惜家人也被那些匪盗屠杀。而后独自一人在外讨生活,却不料被人牙子所骗,卖到这彩云楼来。”
如此听来,她也是身不由己。
彩云一手触着自己的脸说道:“虽一直在黑市中讨生活,但彩云仍向往着外头的生活。今日我已背叛了彩云楼,回去也是被打死。恩人你们既然是朝廷的人,定能带我离开这个牢笼。”
彩云这我见犹怜的模样,连夏清朗都动容一叹:“这彩云姑娘太可怜了,我们让老谢给她个洒扫的活计应该不成问题。”
彩云这一辈子实属不易,若非是她相救,他们早就丧命于蝶梦香之下了。
祝余看向她:“彩云,你可愿跟我们一起?”
彩云破涕而笑,不停点头道:“自然,只要跟着恩人,什么苦我都愿意吃。”
她可不想彩云跟着自己吃苦,她们都算是重来一次的人,这一次,自然要尝遍这世间的甜头。
祝余的目光再一次落在谢展的身上,若是不能想办法支走夏清朗,这一次的下药可就白费了。
彩云倒是个机灵的,提着灯笼看向夏清朗:“公子,这前头或有风险,您同我一起去探路吧。”
“我?”夏清朗还是第一次被委以重任,担忧地看向身后的老谢。
彩云灿然笑道:“谢大人由我恩人陪着,不会有事的。”
眼下让祝姑娘陪着,反倒是他最怕的事。
……
待看到他二人离开后,祝余走到谢展的跟前,蹲下身子,盯着他那张看似浅笑着的脸庞。
对谢展而言,什么样的梦才算是美梦呢?
她第一次凑得那么近,用极小的声音试探问道:“谢展,你可听得到我说的话?”
谢展没有睁开眼,身体也没有任何反应,但却能下意识开口回答她:“听到……”
看来,蝶梦香的药效还在。射北望的这东西也不是一无是处,若妥善用之,可以用以逼问刑狱中的犯人,世间或许能少一些冤假错案。
祝余又压低声音问:“谢展,十岁那年,你曾向千机处打听过一人,你可记得那人是谁?”
她双手紧攥着自己的衣裙,期待着这个回答。
少年的眼微微颤动着,犹豫了一会儿回道:“是……是祝余。”
她的心一顿,射北望原来真的没撒谎,十岁那年,谢展调查过自己,可才十岁的孩子,为什么会对自己怀疑?
祝余的心疯狂跳动起来,强忍住情绪问出那个最重要的问题:“谢展,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打听祝余?”
谢展没有回应,是长时间的一段沉默。
祝余继续追问:“你一直在跟踪她?你想要杀她吗?”
这句话一出,谢展的眼皮颤动得越快,嘴边微弱的发声听不清。
祝余的脸凑近,想听得更清楚些。谁知他的嘴唇轻轻贴了上来,那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落在耳朵上,滚烫火热。
“你……”她猛然转过头,却见少年虚弱地睁开眼,正注视着她。
他开口回道:“因为,她是我幼时的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