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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八章:苏明漪:臣女苏明漪见过琪亚娜贵妃

舱外的风裹着水汽扑在窗上,像谁在轻轻叩门。琪亚娜正帮其其格把缠好的彩绳系在瓦罐上,忽听也平在船头喊:“快看!岸上有卖糖画的!”她抬头时,恰好看见朱祁钰站在船舷边,手里举着支刚买的糖老虎,阳光照在糖霜上,亮得晃眼。

“昨日夜里没睡好?”

苏和端着碗莲子羹走进来,见琪亚娜眼下泛着点青,便把碗往案上放,“江南的水湿气重,喝这个能安神。”她今日换了件湖蓝的布衫,鬓边别着朵新鲜的白茉莉,倒衬得眼角那颗痣不那么显眼了。

琪亚娜舀了勺莲子羹,舌尖触到那点清甜,忽然想起昨夜苏和在暖房说的话。那时月光正落在苏和的发梢,她说:“其实我也说不清,明漪到底算不算苏家的亲女儿。”

“阿爸说,当年部落里收留过一位中原女子,说是从江南逃难来的,怀里抱着个刚满月的女婴。”苏和当时蹲在竹架下,指尖捻着片枯木香花,“那女子病得重,临终前把女婴托付给阿爸,说她本姓苏,叫明漪,还留下支银镶玉的笛子,说等孩子长大,让她凭着笛子找回家乡。”

琪亚娜当时正望着暖房顶上的月光,听见“银镶玉的笛子”几个字,忽然想起方才在朱祁钰书房看到的画册里,苏明漪手里的笛尾,确有点银镶的光。

“后来阿爸带着我去江南做药材生意,才知道苏州真有户姓苏的人家,家里正好丢了个刚出生的二小姐。”苏和的声音轻轻颤着,“可等我们找到苏家时,他们说二小姐已经找回来了,还说那孩子自小就爱吹笛,眉眼像极了过世的夫人。”

她忽然抬头看琪亚娜,眼里的月光碎成了星子:“你说巧不巧?阿爸总说,许是那中原女子记错了,又或许,这世间的缘分本就这么缠缠绕绕的。”

此刻舱内飘着莲子羹的甜香,琪亚娜望着苏和鬓边的茉莉,忽然觉得那段往事像船窗外的水纹,看着清楚,伸手去碰,却又散了。

“姐姐见过那支银镶玉的笛子吗?”她忍不住问。

苏和正帮其其格把彩绳打了个结,闻言指尖顿了顿:“见过。阿爸把它收在木匣里,说是等明漪……等那孩子长大了再给她。可惜后来部落迁徙,匣子在路上丢了。”她笑了笑,把瓦罐递给其其格,“别总提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也平在船头都快把糖画啃完了。”

琪亚娜跟着她走到船头时,朱祁钰正教也平用木炭在船板上画水鸟。也平的木炭笔在木板上滑出沙沙的响,水鸟的翅膀画得像火铳的枪管,惹得朱祁钰直笑:“到了江南,该教你学画芦苇才是。”

风忽然转向,把岸上传来的笛声送进船里。那笛声清润,像带着水汽的玉,琪亚娜听得心头一跳——竟和昨夜梦里的调子有几分像。

“这是谁在吹笛?”她问身边的侍卫。

侍卫往岸上指了指:“是苏州知府派人来迎驾的,说苏家有位小姐,笛子吹得极好,请陛下恩准上船献艺。”

朱祁钰的目光往岸上扫了扫,手里的木炭笔在船板上停住了。“苏家?”他眉梢微挑,“苏州苏家,不是早败落了吗?”

“听说这几年又缓过来些,”侍卫回话,“那位苏小姐是苏家旁支的,说是……长得和阿依娜姑娘有几分像呢。”

琪亚娜猛地转头看向阿依娜。阿依娜正靠在桅杆上转着狼牙,听见这话挑了挑眉:“哦?和我像?那倒要瞧瞧。”她今日穿了件红绒镶边的皮袄,是草原带来的样式,风吹起她的发辫,辫梢的银铃叮当作响。

说话间,一叶小舟已划到官船边。船夫搭了跳板,一个穿月白衫的女子提着笛走上船来。她身形纤瘦,眉眼间带着点怯生生的笑意,走到船头时,目光先落在阿依娜身上,像被什么烫了似的,慌忙低下头去。

“臣女苏明漪,见过琪亚娜贵妃。”她屈膝行礼,声音里还带着点未脱的稚气,眼角那颗小小的痣,在阳光下像颗红豆。

琪亚娜看着她,忽然明白了侍卫的话。这苏明漪的眉眼,确实和阿依娜有几分像——尤其是笑起来时眼角弯弯的弧度,像草原上初升的月亮。

阿依娜也看直了眼,手里的狼牙差点掉在地上。“嘿,还真有点像。”她走过去,绕着苏明漪转了半圈,“你这眼角的痣,是生来就有的?”

苏明漪被她看得有些慌,攥着笛子的手指关节泛白:“是……是生来就有。”

“阿爸说,我小时候也有这么颗痣,”阿依娜忽然笑了,用指尖点了点自己的眼角,“后来在草原上摔了一跤,磕掉了。”

朱祁钰的目光在苏明漪身上停了片刻,又转向阿依娜,忽然开口:“你阿爸也先汗,当年是不是在部落里收留过一个中原女婴?”

阿依娜愣了愣:“听阿爸说过,好像是有这么回事,说是……还送了户姓苏的人家抚养。怎么?陛下也知道?”

苏明漪的脸“唰”地白了,手里的笛子差点脱手。她抬头看向朱祁钰,眼里的水汽像要凝成雨:“陛下……臣女……”

“你这笛子,”朱祁钰打断她的话,目光落在那支银镶玉的笛尾上,“倒是和多年前见过的一支很像。”

苏明漪的嘴唇颤了颤,忽然跪了下去:“实不相瞒,臣女并非苏家亲女。当年是也先父汗把臣女托付给苏家的,这支笛,是父汗给的信物。”

风忽然静了,连船板上的木炭笔都停了声。琪亚娜看着跪在地上的苏明漪,看着她眼角那颗像红豆的痣,忽然想起阿依娜说过,草原上的孩子,不管送到哪里,身上总会带着部落的印记。

阿依娜蹲下身,把苏明漪扶起来,指腹轻轻碰了碰她眼角的痣:“傻丫头,跪什么。”她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银锁,塞进苏明漪手里,“这是我小时候戴的,你戴着吧。”

银锁上刻着草原的图腾,在阳光下闪着光。苏明漪攥着银锁,忽然笑了,眼里的泪滚下来,落在锁上,像落了颗星星。

笛声又响起来,还是方才的调子,却比之前明快了许多。琪亚娜靠在船舷边,看苏明漪吹笛,看阿依娜在一旁打着拍子,看朱祁钰和也平继续在船板上画水鸟。风里带着江南的水汽,也带着草原银铃的脆响,缠在一起,甜得像沙枣花蜜。

她忽然觉得,那些藏在时光里的牵挂,不管是苏和的木香花,还是阿依娜的银锁,最终都会像这笛声一样,顺着水流,朝着该去的地方漂去。而这段江南的路,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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