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琪亚娜:孙皇后,你说朱祁钰他是怎么当上皇上的?

琪亚娜跟着朱祁钰在雪地里走了半盏茶的功夫,冰雕的影子被日头拉得老长,像卧在地上的琉璃兽。

朱祁钰正指着那座凿成麒麟模样的冰雕说“这是去年边军里最会刻冰的老兵雕的”,她却忽然停了脚,心里像落了片羽毛,轻轻搔着那个从昨夜就盘桓不去的念头。

回到帐中时,朱祁钰被兵部的人叫走议事,毡帘落下的瞬间,帐内的安静忽然把那念头放大了——她摸了摸袖中那盒乌木药膏,想起孙皇后方才说“夫妻之间不用总憋着”,指尖在帐帘的流苏上绕了两圈,转身往皇后的大帐走去。

侍女通报时,孙皇后正在临窗的案前描花样子,见她进来,笑着把手里的狼毫搁下:“怎么又回来了?祁钰那小子没跟你一起来?”

琪亚娜在毡垫上坐下,炭火盆里的银炭噼啪响着,把她的脸映得红扑扑的。

她没直接回答,反而从食盒里拿出块刚从御膳房讨来的奶酥,递过去:“方才路过小厨房,见他们在做这个,想着娘娘或许爱吃。”

孙皇后接过来,用银签挑了点放进嘴里,眼睛弯起来:“还是你细心。祁钰从小就不爱吃这些甜腻的,总说不如啃羊肉实在。”她看着琪亚娜低头剥着橘子,忽然道,“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说?”

橘子皮的清香漫开来,琪亚娜的指尖顿了顿,抬眼时,正撞见皇后温和的目光。那目光像春日融雪,让她忽然没了顾虑,把橘子瓣放在碟子里,轻声问:“娘娘,有件事……我一直想问。”

“你说。”孙皇后拿起帕子擦了擦手。

“朱祁钰他……”琪亚娜咬了咬下唇,还是把那句盘桓了许久的话吐了出来,“他是怎么当上皇上的?”

帐内的炭火似乎顿了一下,连空气都静了半拍。孙皇后的目光落在案上那幅没描完的花样子上,上面是朵半开的牡丹,针脚刚起了个头。她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这话啊,说起来就长了。”

她起身走到书架前,从最上层取下个旧木盒,打开时,里面放着几封泛黄的信笺。“你看这个。”她抽出最上面一封递给琪亚娜,“这是正统十四年,祁钰在宣府写的。”

信纸边缘已经磨损,字迹却力透纸背,是朱祁钰的笔迹,写的是边关的风雪、士兵的冻伤,还有句“臣弟虽不才,愿代陛下守此孤城”。琪亚娜摸着那些墨迹,忽然想起昨夜他手臂上那道月牙形的疤,他说“是当年在宣府被流矢划的”。

“那年土木堡之变,”孙皇后的声音低了些,炭火的光在她鬓角的银丝上跳动,“先帝被瓦剌掳走,京城里乱成一锅粥。有人说要南迁,有人说该死守,满朝文武吵得像菜市场。”她拿起另一封信,“那时祁钰才二十岁,在午门的台阶上,被那些老臣围着逼问该怎么办,他攥着拳头,指节都白了,却只说‘祖宗的基业不能丢,我留下’。”

琪亚娜的呼吸慢了下来。她入宫三年,听人说过土木堡,说过那段仓皇的日子,却从没人跟她说过这些细节——说朱祁钰当年如何穿着铠甲站在城楼上,如何在粮草短缺时跟士兵分食一块干饼,如何在夜里对着先帝的牌位掉眼泪。

“后来瓦剌兵临城下,”孙皇后的指尖在信笺上轻轻点着,“他骑着马在九门来回跑,三天三夜没合眼,盔甲上的冰碴结了又化,化了又结。有次从马上摔下来,磕破了额头,太医要给他包扎,他却抓着人家的手问‘德胜门的守军有没有饭吃’。”她忽然笑了,眼里却有点湿,“那时候我看着他,就想起他小时候,跟着先帝去猎场,摔了跤从来不哭,爬起来还说‘我是哥哥,不能让弟弟们看笑话’。”

琪亚娜把那封信叠好,放回木盒里,指尖有些发凉。她想起昨夜他抱着她时,手臂上的肌肉还带着紧绷的弧度,像是习惯了时刻戒备;想起他吻那道疤时,喉结滚动着,像有什么没说出口的话。

“所以……”她轻声问,“是因为这样,大家才让他当皇上的?”

孙皇后合上木盒,放回书架最高层,那里阳光照不到,却像藏着一整个寒冬的故事。

“不是‘让’,是他自己一步步扛起来的。”她转过身,见琪亚娜望着炭火发怔,走过去揉了揉她的头发,“刚登基那阵子,他总失眠,半夜里披着衣裳去太庙,跪在先帝的牌位前说‘臣弟无能,恐难担此重任’。可第二天上早朝,依旧腰杆挺得笔直,谁也看不出他夜里掉过泪。”

琪亚娜忽然想起今早路过太和殿时,看见几个老臣对着朱祁钰躬身行礼,他站在丹陛上,穿着明黄色的龙袍,背影沉稳得像座山。那时她只觉得威严,此刻却忽然懂了那威严背后,藏着多少个这样的夜晚。

“他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些。”她小声说,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心疼。

“男人啊,总爱把难的事自己扛着。”孙皇后递过一杯热茶,“就像他昨夜没追问你的疤,你也没问过他肩上的担子。可夫妻不就是这样?慢慢的,总会把那些没说出口的,都懂了。”

热茶的温度顺着指尖传到心里,琪亚娜捧着杯子,忽然笑了。她想起昨夜朱祁钰抱着她,在她耳边说“以后有我在”,原来那句话里,藏着这么多她不知道的重量。

帐外传来朱祁钰的声音,他大概是议完事了,正跟侍女打听“琪亚娜是不是在这儿”。孙皇后推了推她的肩膀:“去吧,那小子定是找不着你,急了。”

琪亚娜走到帐口时,孙皇后忽然又说:“记着,他当不当皇上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心里有你。”

她回头时,见皇后正拿起那支狼毫,继续描着那朵牡丹,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的白发上,温柔得像幅画。朱祁钰已经掀了帘子进来,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见了她,眼睛立刻亮了:“找你半天,原来在这儿。”

他伸手想牵她,却被她躲开了——琪亚娜踮起脚,替他拂去落在肩头的雪粒,指尖在他颈侧轻轻碰了碰,像孙皇后今早做的那样。

“陛下,”她仰起脸,眼睛里映着他的影子,“晚上我给你炖羊肉汤吧,多加些姜。”

朱祁钰愣了愣,随即笑起来,伸手把她裹进怀里:“好啊,再加两瓣蒜。”

帐外的风雪不知何时停了,阳光从云缝里漏下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琪亚娜摸了摸袖中的药膏,忽然觉得,那些关于“怎么当上皇上”的疑问,其实早就有了答案——就藏在他掌心的温度里,藏在他没说出口的那些夜里,藏在他此刻抱着她的力度里。

而她要做的,或许不是追问过去,而是陪着他,把往后的日子,慢慢过成暖烘烘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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