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噩梦频频侵扰,塔兰吉已经学会在第一时间分辨梦境与现实。只是这并不能帮她摆脱梦魇。刹那间,第一滴毒液从森白巨牙上渗出——那獠牙硕大如河兽之齿——啪嗒落在她肩头。无助的女王发出凄厉尖叫,而蜘蛛女神正俯身逼近,颚齿如剃刀般锋利...挣扎、踢打、翻滚全都无济于事。希望早已湮灭。
化作莎德拉可怖形貌的怪物将塔兰吉压在床榻上,八条蛛腿如同活体牢笼。怪物腹部蠕动着膨胀起来,喷吐的丝线顷刻间充满寝宫——这些致命丝线即将把女王裹入死亡的茧蛹,成为她的棺椁。巨型蛛母咧开涎水横流的口器,塔兰吉再度失声惊叫。在蜘蛛腹腔深处,贝兹米扭曲的面容正拼命向外攀爬。这位曾哀求女王成全年轻人姻缘的悲恸父亲,早前在\"寡妇之噬\"袭击王宫时被掳走,后来巡逻队在纳兹米尔边境发现了焦黑难辨的遗体。
此刻老巨魔正死死抠住蜘蛛咽喉徒劳挣扎。
\"救救我啊,女王陛下!开恩啊陛下!\"
\"我做不到...\"
塔兰吉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挣扎。倘若真要在此刻迎来终结,倘若这就是为所有失败付出代价的时刻,她绝不会束手就擒。其实只需喊出那个名字,只需一声呼救,梦魇自当烟消云散。
贝兹米布满恐惧的脸庞突然泪如泉涌,皮肤泛起骇人的水泡与红斑。当蜘蛛口器猛然闭合时,老者最后的哀求永远沉寂在怪物腹中。可怖的蛛母朝塔兰吉俯冲而下...
\"邦桑迪!\"
莎德拉的幻象骤然凝固,碎裂成缕缕蓝雾,在天花板下如熄灭的烛烟般消散。又一场噩梦……不过是场噩梦。可这又有什么区别?
塔兰吉喘息着从床榻弹起,抓过绒毯裹住颤抖的身躯,抹去额头的冷汗——真实的、黏腻的冷汗。当手掌离开前额时,她惊觉皮肤上赫然浮现出深邃皱纹,而昨夜这肌肤还光洁如初。难道治理王国正在如此迅速地榨干她的生命?
\"在召唤我?\"
明知邦桑迪就在镀金平台另一端等候,塔兰吉仍大口平复呼吸才跌坐回床沿。敞开的阳台门涌进湿润凉风,她转身迎向气流,让夜风贪婪地舔舐面庞。
\"只是……只是个噩梦。\"她解释道,\"莎德拉想取我性命,而那个在王宫被掳走的可怜父亲正从她腹中挣扎而出。一切都真实得可怕……\"
邦桑迪倏然显现。面具下的洛阿之眼泛着幽蓝微光。
\"因为你的罪孽本就真实。看看窗外吧,女王:你的噩梦远未结束。必须采取行动——越快越好。\"
塔兰吉嘶声掩紧胸前的绒毯,赤足走向阳台边缘,刻意忽视自己枯槁的双手。死亡洛阿说得没错——下方丛林中,八处篝火正在夜色里明灭。而此刻……要么她仍未清醒,要么邦桑迪的影像确实在诡异地波动,半透明得仿佛只降临了一半实体!
愤怒在胸腔沸腾。这怒火要么喷薄而出,要么将她彻底吞噬。
\"这怎么可能?!\"塔兰吉咬破嘴唇低吼,\"我的士兵日夜搜捕丛林,他们却总能逃脱!袭击城市,进犯王宫,甚至直取我性命……哪来这般迅猛增长的力量?\"
邦桑迪飘至身侧,俯瞰着\"寡妇之噬\"的杰作。塔兰吉并非坐以待毙——她每日与顾问商讨新策略,明明在军力与资源上碾压叛军,却仿佛在与整片土地为敌。叛军借助丛林神出鬼没,将女王分散在赞达拉广袤疆土上的大军耍得团团转。更可怕的是,塔兰吉心知肚明:许多首都民众仍对她的统治心存疑虑,暗中传播叛军的煽动言论,用谣言与恐惧腐蚀王权根基。
塔兰吉低声咒骂着:“我们该怎么办?怎么阻止那些看不见的敌人?他们没有堡垒,甚至连营地都没有。等我的卫兵找到他们时,他们早就溜走了。我们就像在沼泽里抓迷雾,扑灭早已烧成灰烬的火灾!”
邦桑迪漫不经心地朝下方的混乱挥了挥手,解释道:“他们追杀你,是因为你父亲签下的那份协议。他们以为你受我控制,害怕你成为我的王后——死亡女王。”
“我才不是你的王后!”塔兰吉厉声打断,愤怒地瞪了他一眼。
“那你去告诉他们啊!”邦桑迪阴沉地笑了笑,“他们烧毁我的神庙,驱散守护它们的咒语,把我的祭司当场杀死。如果再这样下去,我也帮不了你多少了。没有信徒和祈祷,洛阿神什么都不是。”
“原来这就是让你虚弱的原因!”塔兰吉惊呼,“所以你越来越弱!”
“你也是。”洛阿神阴郁地点了点头。
“我?!”
塔兰吉绝望地靠在阳台的墙上,伸手靠近火盆的光亮,艰难地强迫自己看清双手。
“我的手……邦桑迪,我到底怎么了?”
“我们被共同的命运绑在一起了,我的小女王。”坟墓洛阿叹息道,“如果没有信徒,没有供奉和信仰,我就会消亡。我的力量在减弱,而你的也是。”
塔兰吉低声咒骂着,迅速把手藏回毯子下。
“所以这股寒意,胸口的疼痛……”
“如果你不保护我,塔兰吉,情况只会更糟。你必须保护我。”
听到洛阿神声音里真实的恐惧,塔兰吉陷入了沉思。连神只都在害怕,她该如何保持勇气和骄傲?
“我……我无法相信。”
邦桑迪低下头,眼中的火焰比以往更加黯淡。
“信不信由你,但这就是事实。”
塔兰吉颤抖着,呼吸急促。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该怎么打败那些叛乱者?难道你就一点忙都帮不上吗?”
洛阿神苦涩地笑了笑。
“你有士兵,塔兰吉,而且还能有更多。我想,你已经知道该怎么镇压这场叛乱了。”
部落……当然。那个使者,泽坎,一直喋喋不休,劝她回奥格瑞玛,在议会中占一席之地。议会席位……可那能给她带来什么?她需要的是战舰和军队,而不是空头承诺。但固执解决不了问题,而赞枢利议会除了‘表示关切’外,什么有用的建议都没有……不,她只能靠自己。一直以来都是如此,而现在,赌上的是她的性命。
\"我绝不会同意与联盟媾和,\"塔兰吉斩钉截铁地说,\"但我会向部落求援。这些...所有这些事态已经超出我们的掌控。\"
邦桑迪终于露出了笑容。
\"这就对了。早该如此。对我的攻击就是对你的攻击,如果我们都被消灭了,谁来保卫赞达拉?\"
塔兰吉眯起眼睛。洛阿神的笑容让她心生警惕。
\"不过你要求的可不是小事。现在的部落与杀害我父亲的巫妖同流合污。他们选择对吉安娜·普罗德摩尔的暴行视而不见,但我永远不会忘记。所以,洛阿,就算我满足你的要求,也绝不会是免费的。\"
\"免费?\"邦桑迪发出咯咯的怪笑,扭曲的嘴角露出不怀好意的讥讽,\"你不仅能保住王国,还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在我看来,这已经相当公平了。\"
\"不仅如此,邦桑迪,我还要解除我们之间的契约。拉斯塔哈签订的协议——我不再需要它了。\"塔兰吉挺直腰背,\"我可以放下骄傲前往部落,但你必须放弃这份契约。我的生命只属于我自己,不依附于任何人。\"
空气仿佛凝固了。向洛阿神下最后通牒对塔兰吉来说也是头一遭,而从邦桑迪扭曲的表情来看,这个提议显然触怒了他...但即便面对死亡洛阿,女王的立场也毫不动摇。既然他如此需要她,就该做出让步。这才公平。终于轮到她来制定规则了。
\"哈。不,我的小女王,我可不这么认为。\"
\"为什么?我们的契约...难道无法解除?\"塔兰吉追问,\"违背它就会死?\"
\"不会,塔兰吉,但你会后悔的。\"洛阿的声音像墓穴里的寒风,\"拥有坟墓之神的庇护,获得神明的青睐...你真以为失去这些不会让你处境更糟?\"
狂风骤起,丛林深处传来树木倒塌的爆裂声——又有几棵古树在烈焰中倾倒。夜空中惨叫四起。冰霜瞬间爬满卧室墙壁,一股能量冲击将塔兰吉掀回床榻,邦桑迪用所剩无几的力量发出雷鸣般的怒吼:
\"怎么,无话可说了吗,愚蠢的小丫头?!\"
塔兰吉旋风般转身面对他。没有退缩,没有瑟缩,甚至没有发出一丝呜咽。任他暴怒吧——现在主动权在她手中。
\"愚蠢国王的愚蠢女儿!庆幸站在你面前的是我而不是其他洛阿。\"邦桑迪在愤怒中膨胀,身形撑满整个卧室,头顶几乎触及天花板,但随即又萎缩佝偻下来,眼中的蓝火愈发黯淡,\"要是姆维拉在这儿,早把你活吞了!\"
听到其他洛阿的名字,邦桑迪的形象突然模糊晃动起来。
\"就算是他,我也会说同样的话。\"塔兰吉无畏地反击。也许她只是个\"小丫头\",但即便裹着毛毯,没有王冠、没有珠宝、没有武器,她依然是女王!
\"你会为此后悔的。\"邦桑迪继续缩小着身形,最后几乎和常人无异,\"好吧,我同意。等我的神庙恢复,等我重获力量,我们的契约就作废。去过你自己的生活吧...只是到时候别抱怨孤独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