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头安静得吓人,家家户户的灯都黑着,人还在梦里头,就远处偶尔能听见几声狗吠。
月亮还赖在西边山头上,清冷的光铺了一地,雪面白晃晃的。
冷风跟刀子似的刮脸,冻得人牙关打颤,可两人谁也没吱声,只管埋头赶路。
陈诚家里,老两口也没睡踏实。
秦兰芳身上胡乱披着件旧棉袄,蹑手蹑脚地就往郭晓莹那屋摸过去。
“晓莹丫头,睡着没?身子还舒坦?”
郭晓莹哪里睡得着,早醒了,正侧着身子,手轻轻搭在肚子上。
“妈,我好着呢,就是心里老惦记他。”
“这天寒地冻的,天不亮就往外跑,万一在山里头磕了碰了……”
秦兰芳挨着炕沿坐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瞎琢磨啥,你男人那猴精猴精的,出不了岔子。”
“再说了,子豪那小子不也跟着嘛,俩人搭伙,有个照应。”
郭晓莹嗯了一声,心里却想着昨晚上陈诚临走前说的话。
“晓莹,这毛坎肩你给我套上,山里头冷,仔细冻着。”
她当时脸都红了,亲手给他穿上自己一针一线织出来的毛坎肩,针脚那叫一个细密,暖和劲儿甭提了。
“早点回来,我跟孩子在家等你。”
想到这,郭晓莹心口热乎乎的,嘴角也忍不住翘了起来。
陈诚踩着深一脚浅一脚的雪,贴身的毛坎肩把寒气都挡在了外头,每一步都带着媳妇儿的暖意。
“诚哥,你瞅瞅你这派头,活脱脱一个进山剿匪的大将军!”
林子豪猛一回头,瞧见他那身行头,咧开嘴直乐。
“滚犊子,什么将军不将军的,少贫!”
陈诚笑骂一句,话锋一转,“对了,你前儿个说的周三那档子事,到底怎么个情况?”
“嗨,别提了,还不是他家那点破事儿。”
林子豪使劲拉着爬犁,嘴也没闲着,“周三家那头老母猪,不晓得昨晚是抽了哪门子疯,嗷嗷叫着把猪圈都给拱塌了半边。”
“周三那老小子气得脸都绿了,扬言非把那猪给片了不可。”
陈诚眉毛一扬:“宰猪?那可是他家的命根子,他能舍得?”
“谁说不是呢!平日里当祖宗一样伺候着,这回是真给惹毛了,不然哪能下这狠心。”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聊着,腿底下也没停,不知不觉就出了村口。
天边开始蒙蒙亮,透出些鱼肚白,远处的山影影绰绰,近处的树黑黢黢一片,瞅着特苍茫。
“诚哥,不成,我这肚子都咕咕叫半天了,唱空城计了都!”
林子豪捂着肚皮,一张脸苦哈哈的。
“行,咱们找个背风的地儿,先填吧填吧肚子,暖和暖和。”
两人寻了棵光秃秃的老槐树,树杈子直愣愣戳着天,勉强能挡点风。
陈诚解开包裹,摸出几个冻得跟石头蛋子似的窝头,还有一小撮黑乎乎的咸菜疙瘩。
陈诚递过去一个:“啃吧,热乎气儿还没散干净呢,到了地方,有的是力气活等着咱。”
林子豪接过来,使劲啃了一口,牙根子都跟着发酸,骂骂咧咧:“我操,诚哥,这玩意儿能砸核桃了都!”
他含糊不清地嚼着,眼睛却亮晶晶的:“诚哥,你说咱这趟能捞着啥好东西?”
“河里的鱼跑不了,开春前的鱼最肥。”陈诚也咬了一口窝头,慢慢嚼着,目光投向远处的深山老林,“至于山上的…”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个莫测的弧度:“那就得看老天爷赏不赏脸了。”
林子豪一听这话,来劲了,窝头也不觉得硬了:“野猪!要是能碰上一头落单的野猪,咱哥俩往死里干它一票!到时候,猪肉炖粉条子,血肠,酸菜白肉,嘿,想想都流哈喇子!”他咂摸着嘴,仿佛已经吃上了。
“瞧你那点出息。”陈诚笑骂一句,“野猪是那么好打的?碰上了,指不定谁收拾谁呢。”
话是这么说,陈诚心里却另有计较。
上辈子,这乌图哩河沿岸,可不止鱼虾肥美,有些山货,甚至一些不常见的皮货,只要运气好,肯下力气,就能弄到手。
三两口解决掉窝头,咸菜疙瘩都没舍得吃完,又揣回怀里,两人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蹚。
没走多远,林子豪“哎哟”一声,捂着肚子停了下来。
“诚哥,不行了,憋不住了,我先去方便一下。”
“去吧,找个隐蔽点儿的地儿。”陈诚也觉得膀胱有点发胀。
两人各自寻了个雪厚的地方,背过身去。
完事儿抖擞精神,林子豪指着前方一条白茫茫、蜿蜒曲折的冰带,兴奋地搓着手:“诚哥!快看!那是不是乌图哩河?”
“错不了。”陈诚眯眼瞅了瞅,“把家伙事儿都拿出来,准备开整。”
他从肩上卸下那杆油光锃亮的猎枪,“咔嚓”一声拉开枪栓检查了一下,又从布袋里摸出子弹,一颗颗压进枪膛。
林子豪看着他这架势,有点咂舌:“诚哥,你这…这是真打算双管齐下啊?捕鱼还带着猎枪?”
“这山里头,可不太平。”林子豪压低了声音,脸上带了点惧色,“万一真从林子里窜出个黑瞎子、老狍子啥的,咱俩这点东西…”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怕个鸟?”陈诚把枪重新背好,拍了拍枪身,“真遇上了,是它倒霉,还是咱俩倒霉,还不一定呢。”
他眺望着远处被晨雾笼罩的山林,那里静悄悄的,透着一股子原始的神秘。
林子豪干咽了口唾沫,后脖颈子有点发凉。
他有种预感,今天这趟出来,绝对不会像他想的那么简单。
刺激是肯定的,就是不知道这刺激扛不扛得住。
天色刚透出点鱼肚白。
乌图哩河的河面,冻着一层厚实坚硬的冰。
脚踩上去,“咔咔”作响。
“诚哥,这冰面结不结实啊?”
林子豪用力跺了跺脚面。
“可别凿冰窟窿的时候,咱们自个儿掉进去喂了王八!”
陈诚蹲下,拿枪托“咚咚”敲了几下冰。
“安心,”他声音沉稳,“这冰层,没一尺也差不离,大卡车开上来都稳当。”
他从雪爬犁上取下铁锹跟一根粗壮的木棍。
“动手吧!”
两人寻了个能挡风的河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