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刚亮,杜承砚便已经返程了。
只有张明远来送别,燕清欢作为齐皇妃,这种场合,已经不适合再出现了。
杜承砚骑着马,带着满心失落而归,他不知道,此时皇宫中的两个女人正摆下了鸿门宴在等他。
张明远送走杜承砚,便返回去面见燕清欢。
“人都走了?”
张明远点了点头,“都走了。”
“昨日多亏了张大人帮本宫,查出身边的几个窃贼,本宫在次谢过了。”
“都是下官应该做的,皇妃不必介怀。”
“唉,说到底,她们都是我的陪嫁,没想到会做出这种事,这事说出去,也实在丢本宫的脸,还请张大人替本宫隐瞒。”
张明远也不是不通人情,几个奴才而已,无关痛痒,只要不耽误和亲,便是帮燕清欢瞒下也没什么关系,便说道,“是,臣知道该怎么办。”
“如此便多谢张大人了。”
“时辰不早了,皇妃,我们也该启程去齐都了。”
“好,那便出发吧。”
与在燕国不同,这趟他们去齐都走的是水路,顺流而下,只要五六日的时间即可到达最近的港口,然后再换上马车,一日即可进入齐都。
燕清欢自小被锁在宫里,这还是第一次坐船。
第一日心中犹如翻江倒海一般,把自己关在船舱里,什么也吃不下。
张明远虽然备了些晕船的药,但根本不顶事,他没想到燕清欢晕船的反应这么大。
他已经在考虑要不要提前登岸了,只是这么一来,行程就慢了很多。
好在燕清欢是练武的,身体素质好,第二天便好了很多,开始能进食了,张明远松了一口气。
第三日,燕清欢已经能走出船舱了,看着烟波浩渺的江水,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凄苦之感,吟道。
“一棹寒波去不还,孤身辞阙渡关山。谁识红颜化劲羽,独携霜气越重关。江絮沉浮终是客,夕阳明灭总相关。可怜最是天涯路,犹逐流云过险滩。”
白芷是听不太懂,但身后的张明远听懂了,燕清欢这是在感叹身不由己,她把齐宫比作了“重关”和“险滩”,这是把齐国当成了龙潭虎穴了。
虽然诗词很好,张明远却不敢附和,这说到底是皇上的家事,命人把诗偷偷的抄录了下来,然后飞鸽传书,传给齐皇。
燕清欢没想到自己随口说了几句,就被张明远拿去和齐皇邀功了,不过这诗就算让齐皇知道了,也不是什么大事,顶多让齐皇觉得她不想嫁而已,这点恐怕齐皇早就心中有数。
张明远见燕清欢今日状态不错,便让人备下了宴席,都是一些齐国特色的水产,对于在掖庭长大的燕清欢来说,这些食物还是很新奇的。
张明远见燕清欢吃的很开心,心中甚是得意,看来就连燕国公主都喜欢他们齐国的食物。
张明远问道,“不知我齐国的食物与燕国的食物相比,皇妃觉得哪个更好。”
燕清欢虽然对燕国没有感情,但也不会无脑的贬低燕国,吹捧齐国,不然岂不是让人看轻了她。
但要当着张明远的面贬低齐国也不合适,这张明远有一个毒舌,回头指不定和齐皇打她的小报告。
燕清欢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不知张大人觉得两国食物,哪个更好。”
张明远想也不想道,“那自然是我齐国的更好,我齐国水产丰富,哪是燕国可比。”
燕清欢点了点头,“齐国固然水产丰富,燕国不能比及,但据本宫所知,齐国也因此深受水患的影响,所以每年的稻产收获总是欠缺,还时常从燕国购粮?”
燕国有律法,严令禁止,贩卖盐铁、粮食到他国。
盐铁之类的一般商人不容易搞到,但粮食只要有钱,还不是有多少就能收多少,商人们收上粮食,然后趁着水患的时候贩卖给齐国,从中谋取巨大的利益。齐国为了赈灾,不得不每年额外支出这一大笔银子。
这种事虽然不能放在明面上,但确实发生着,就连燕国边境的官兵都参与了进来。
张明远此刻无法反驳,只能狡辩道,“那又如何,我只是说齐国的食物更好,又没说燕国的食物不能吃。”
“张大人说的对,敢问张大人这一桌菜,若是在酒楼中,售价多少?”
张明远看着一桌的菜,心中盘算了一会,道,“应该有个百两左右吧。”
“再请问张大人,这一百两能买多少个包子?”
“足够买五万个。”
“张大人算的清楚,若是给张大人一百两,去救济灾民,张大人是置办这么一桌酒席呢,还是买上五万个包子,让更多的人吃饱?”
张明远想也不想就回答道,“那当然是买五万个包子。”
燕清欢陡然提高声音,道,“本宫也是这么想的,五万个包子能让更多的人吃饱,本宫便觉得包子,比这一桌的酒席更好吃,张大人以为如何?”
“这...”张明远被燕清欢问住了,虽然她觉得燕清欢这话有漏洞,但却没办法反驳,总不能不顾百姓死活吧,张明远拱手道,“皇妃说的在理,微臣受教了。”
燕清欢笑道,“张大人不必介怀,其实本宫也是讨巧了。”
燕清欢自始至终都没有对比齐国和燕国的食物,而是告诉了张明远一个道理,食物本不分贵贱,有时候包子比酒席好,算是正面避开了张明远的问题,确实有讨巧的嫌疑。
经过这件事之后,张明远对燕清欢的态度越加恭敬了。
齐宫之中。
齐皇,齐墨宸收到了张明远的飞鸽传书。
齐墨宸打开密信,见上面写了一首诗,读完,便将信纸重重拍在桌上,怒道,“好一个独携霜气越重关,她把朕的皇宫当成什么地方了,这哪是来和亲的,分明是来过关闯将来了。”
身边大太监李全,忙递上茶道,“皇上息怒,小心龙体。”
齐墨宸越想越气,“仗着有几分才气,便如此放肆,真是被燕皇那个老东西给惯坏了,若不是为了牵制燕皇,她当朕愿意娶她吗。”
“皇上莫要生气,这皇妃自小被燕皇宠惯了,等进了宫受了规矩,以后自然就会懂事了。”
齐墨宸端过茶喝了一口,平静了下心神,随后便把桌上信纸揉成纸团丢了出去。
齐墨宸十三岁登基,二十岁亲政,二十二岁便打败了燕国,百官无不钦佩,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齐国与燕国差距仍然巨大。
燕国地大,有十二个省,比邻齐国、梁国,还有外邦,因此兵力分散,若是真惹恼了燕国,燕国不顾一切调动大军进攻过来,齐国必败无疑。
好在燕国有所顾忌,大军被梁国和外邦牵制住了。
而齐国只有区区八个省,其中还有一个岭南省并未完全归顺,岭南人信奉的是圣教,就连那里的官员都是教徒。
好在岭南的圣教并不会对外扩张,和朝廷算是井水不犯河水,双方相安无事。
除了内忧还有外患,便是蛮族,蛮族善驱使飞禽走兽作战,十分难缠,不过蛮族不善水战,因而只敢在边境袭扰,不敢深入齐国。
再有就是,上次他们能战胜齐国二十万大军纯属侥幸,虽然夺了燕国三城,但因为兵力粮草不足,根本无法支撑继续作战。
而夺取的那三城对齐国来说,如同鸡肋一般,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好在张明远给了他建议,让他拿这三城换了燕国的长公主和亲,如此一来,燕国这边的事他可以先暂时放下了,专心应对蛮族和圣教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