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岚循着记忆中的西夏军旧营痕迹摸索前行,残雪覆压的断壁间,枯枝在朔风中发出呜咽般的颤响。阿月裹紧狐裘斗篷,足尖在积雪上踏出深浅不一的脚印,每一步都像踩进千年冻土,寒意顺着鞋底直窜脊骨。风挟着细雪掠过耳畔,鸭蛋儿总觉得风声是有人在断续呜咽,阿月叹气,或许那便是冻土之下埋着未散的冤魂。
\"阿月姐你看!\"鸭蛋儿忽然指着前方半坍塌的土墙,残垣缝隙间露出几块青石,石面纹路与醉驼泉的布局竟有七分神似。阿月蹲下身,指尖划过石缝中的凹槽,侧耳贴上石槽仔细聆听。
“空响!石壁后有玄机!”
三人敲敲打打间,一块嵌在墙角的青砖突然松动。阿月用随身短剑撬开砖石,只听\"咔嗒\"一声轻响,整座土墙竟如巨龟翻身,积雪倾泻如瀑。
积雪簌簌滑落,露出墙后黑黢黢的入口,寒气忽地扑面而来,掀得鸭蛋儿一屁股坐在地上。
\"小心机关。\"阿月抽出匕首护在身前,率先踏入甬道。冰窟内壁上凝结着千年不化的蓝冰,在火折子的照射下迷影重重。白岚点着油灯跟上,靴底与冰面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忽然就听白岚\"哇呀\"一声惨叫,竟是前方冰面上赫然躺着半截残肢,冰层中封着已然风干的皮肉,五指还保持着死死扣住冰面的姿态。
\"这...像是被活生生冻在这里的...\"鸭蛋儿也不觉发出“好惨”的惊呼。\"是西夏守军...\"白岚略微调整一下呼吸,“你看这皮护手和外面的西夏兵是一样的。”
此时的阿月却盯着前方一片如眼幽蓝的冰壁。
阿月踩着咯吱作响的冰面靠近,瞥见冰层下泛着暗红色的光泽,却是冰层下的血迹。用匕首撬开冰面,一袭素色道袍破冰而出,正是华山弟子装束。袍角绣着的\"长风\"二字已被血渍浸透。
\"陈长风的...\"鸭蛋儿盯着袍上斑驳剑痕。触目惊心的是袍襟处一道巴掌大的撕裂伤口,衣襟似被罡风撕得粉碎一般,袖口还凝结着黑紫色的血痂。
\"看这伤口位置...\"白岚调整心绪自后方赶来,油灯将冰壁照得更为清晰,手中拂雪剑正抵住冰面,\"若真是陈长风所穿,那这胸口的伤,该是我爹所为了,袖口毒血,莫非……\"
\"袖口的毒血该是家父的……\"阿月低头。
话音未落,就听得穹顶传来\"咔啦啦\"的碎冰声,顷刻便似千百铁马踏冰将至。阿月猛然抬头,只见穹顶冰层迅速龟裂,接着无数冰锥如暴雨倾泻落下。三人慌忙闪避,白岚足尖点地跃上冰壁,拂雪剑挥出漫天剑花,将袭向鸭蛋儿的冰棱尽数斩落。
\"触动机关了!快走!\"白岚当先跃向出口。阿月也护着鸭蛋儿狂奔,三人顷刻便退至洞口,冰柱钉在方才落脚的地方,余下的也被白岚回身挥剑斩断,剑气激荡间竟将坠落的冰块震得粉碎,原来里面竟是铁矛,不知冻了多少岁月才凝成冰柱。
\"爹爹此刻该已应付完官差了。\"白岚望着远处隐约可见的昆仑派,\"咱们速速回去,将此事告知爹爹。这次定能追查到那恶贼的踪迹…...\"
暮色沉如墨玉,山门隐于云霭之间,恍若沧海孤岛。
百余名玄甲铁骑列阵阶前,甲胄相击之声如闷雷滚过,风雪为之色变。
为首特使踏雪而来,猩红袍缎猎猎翻飞,腰间横刀斜挂,刀柄雕纹泛着冷芒。那特使翻身下马,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白掌门德高望重,刘转运使感念您镇守西北有功,特遣下官前来相邀——共商边事。”
言罢,其人掌心暗压刀柄,身后二十架连环床弩早已锁住山门,弩箭倒刺凝着冰棱,森寒得像毒蛇信子。
白重朝负手立于阶前,九环金带随罡风叮当作响,黑袍似要将漫天飞雪尽数吸纳,眸光掠过特使眉间,忽而朗声笑道,“朝廷既有钧令,老夫岂敢不从?”袖口暗扣悄然松开,桐叶状的昆仑令牌却自掌心坠入弟子袖中,好似轻如鸿毛,阶下积雪簌簌颤了几下,仅如微风拂过。
石阶七名昆仑弟子按剑而立,衣襟剑纹随呼吸起伏,隐而不发。白重朝抬手整冠,指尖在衣领处连点数下,正是昆仑派“按兵勿动”的信号。
弟子们一腔怒火,却将剑柄无声转至内侧,剑穗垂落如死水无波。特使足底铁钉碾碎青石积雪,似乎有些不耐烦,“白掌门莫非……是另有安排?”眼睛却看向了山门外的床弩。
白重朝轻叹一声,转身时袍袖卷起满地霜华,“若逢风雪夜,便闭了后山禁地。”,禁地二字特意读得重了些。尾音方落,最右侧弟子便已会意。那弟子腰间铜钱剑穗与白岚的有些相似,无声无息地退出了回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