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星砂冰冷、粘稠、沉重,如同亿万座沉默的坟墓,缓慢地覆盖上来,要将那具残破的身躯彻底埋葬。
唐天宇的意识沉沦在无边的黑暗与剧痛的深渊。左肩连同手臂被青帝葬灭剑气彻底湮灭的创口,如同一个永不愈合的、燃烧着毁灭之火的空洞,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撕碎灵魂的痛楚。腹部那个被剑气贯穿的恐怖伤口边缘,残留的锋锐剑意如同活物,持续侵蚀、湮灭着周围新生的肉芽,金色的血液混合着混沌气息不断渗出,又在星砂的湮灭力量下化为虚无。断裂的骨骼刺穿着内脏,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血沫。
冷。深入骨髓、冻结灵魂的冷。那是失血过多带来的濒死感,是混沌星砂湮灭生机带来的死寂,更是神魂深处那超阶意志锁定带来的、如同背负整个宇宙般的沉重压力。
要死了吗?
就这样…被埋葬在这片无人知晓的混沌角落?
文文…小雨薇…你们…在哪里…
引星司南…最后的金光…剑冢…那是唯一的生路…
可我…动不了了…
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在无边的黑暗中明灭。紫府中,那颗混沌道种形成的宇宙雏形,核心处的暗星旋转得异常缓慢、黯淡,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被强行炼化融合的邪秽本源,在失去意识压制后,再次蠢蠢欲动,冰冷的亵渎低语如同跗骨之蛆,在黑暗的意识边缘回荡,试图将他拖入永恒的腐渊。
“融入…永恒…腐朽…才是归宿…”
“放弃…挣扎…归于虚无…”
就在意识即将被彻底拖入黑暗深渊的刹那,一个模糊却无比清晰的画面,如同黑暗中划过的流星,猛地刺入唐天宇濒临溃散的识海!
枯木岭血战,石岩魁梧的身躯挡在他身前,胸膛被洞穿,滚烫的鲜血喷溅在他脸上,那声嘶力竭的“走!”字,带着山岳般的重量与托付。
星骸古战场,苍溟燃烧着最后的生命与神魂,化作那一道湮灭虫族圣王的“葬星斩”,回望时眼中那释然与决绝交织的光芒,照亮了黑暗的星空。
赵铁山形神俱灭前,用残破的身躯死死堵住通道,那一声震动星骸的咆哮,是生命最后的绝唱!
还有…星火岛沉没时,无数道投向他和喻文文的、燃烧着永不屈服火焰的目光!那些目光中,有信任,有期盼,更有薪火相传的意志!
“星火…不灭…”一个沙哑的、几乎无法辨识的意念,在唐天宇即将沉寂的紫府中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仿佛被这最后的执念点燃,紫府核心那颗黯淡的暗星,极其微弱地、挣扎着闪烁了一下!一股微弱到极致、却带着混沌初开般顽强生机的引力,以他为中心,悄然扩散开来!
混沌万引!未绝!
嗡…
覆盖在他身上的、冰冷粘稠的混沌星砂,在这微弱引力的作用下,极其缓慢地…流动起来!不再是单纯地掩埋,而是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一丝丝、一缕缕地…向他残破的身体汇聚、渗入!
这些蕴含着原始混沌法则碎片和狂暴能量的星砂,在触及他皮肤的刹那,便被那微弱的混沌万引之力强行吸附、抽取!磅礴而混乱的能量涌入他千疮百孔的经脉,如同亿万把烧红的钢针在体内穿刺、搅动!
“呃…”昏迷中的唐天宇发出一声无意识的、痛苦到极致的呻吟。身体在本能地痉挛、抽搐。
这无异于饮鸩止渴!混沌星砂的能量狂暴而混乱,足以瞬间撑爆寻常圣人的躯体。此刻涌入他这具濒临崩溃的身体,带来的不是修复,而是更加彻底的破坏!经脉寸寸断裂,本就破碎的内脏在狂暴能量的冲击下加速崩解!
然而,就在这毁灭性的能量即将彻底摧毁他最后一丝生机的瞬间,异变陡生!
紫府中那颗混沌道种形成的宇宙雏形,核心处那颗挣扎闪烁的暗星,仿佛嗅到了最本源的同源气息,猛地加速旋转起来!一股源自混沌本源的、吞噬与炼化的本能被彻底激活!
涌入体内的狂暴混沌星砂能量,不再是无序的破坏者,而是被那加速旋转的暗星疯狂地拉扯、吞噬、炼化!虽然这炼化过程粗暴而痛苦,效率极低,绝大部分能量依旧在肆虐破坏,但终究有那么极其微弱的一丝精纯无比的混沌本源之力,被强行剥离出来,融入了那颗黯淡的暗星之中!
暗星的旋转,似乎…稳定了一丝?光芒,似乎…亮了一丝?
这微弱的变化,如同在无尽的毁灭沙漠中,掘出了一口几乎干涸的泉眼。虽然杯水车薪,却代表着…一线生机!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以混沌星砂的狂暴能量为薪柴,点燃自身道种最后余烬的残酷续命之法!
唐天宇残破的身体,就在这毁灭与重生的拉锯中,在混沌星砂的缓慢覆盖下,如同沉入地脉的顽石,开始了漫长而痛苦的、以星砂为棺椁也为熔炉的蜕变与沉寂。他怀中,那枚布满裂痕、彻底失去光泽的引星司南残片,紧贴着他的胸膛,残留的最后一丝温热,仿佛也在汲取着这微弱到极致的生机,等待着某个契机的唤醒。
与此同时,青帝剑冢入口边缘。
混沌星砂在这里形成了一片相对平缓的“滩涂”,但空气中弥漫的肃杀剑意,却比星砂本身沉重万倍。无数细碎的、肉眼可见的青金色剑气残影在空中游弋,发出细微却令人神魂刺痛的剑鸣。
唐雨薇每一步落下,都如同踏在烧红的烙铁之上,在粘稠沉重的星砂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血色脚印。左臂的剧痛如同亿万毒虫在啃噬骨髓,暗青色的金属甲壳上,猩红的杀伐丝线疯狂扭动,试图侵蚀那亮起的青金色剑纹。剧毒的脓液不断渗出,滴落在星砂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背上,喻文文的身体冰冷而轻盈,轻得让唐雨薇心碎。那微弱到几乎无法感知的生命气息,如同寒风中最后一点火星,随时会彻底熄灭。喻文文枯槁灰败的容颜,鬓角刺目的霜白,像刀子一样割着唐雨薇的心。
“文文姐…坚持住…就快到了…”唐雨薇的声音嘶哑干裂,带着浓重的哭腔和不顾一切的执拗。她死死咬着下唇,鲜血顺着嘴角流下,混合着汗水滴落。左臂传来的剧痛几乎让她昏厥,但每一次剧痛袭来,左臂深处那刚刚觉醒的青帝剑意雏形便会应激般亮起,剑纹流转,不仅暂时逼退剧毒,更为她提供一丝微弱却坚韧的力量,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一步步走向那近在咫尺又仿佛远在天涯的剑冢入口。
那入口,是破碎“苍穹”后显露出的一道巨大裂隙。裂隙之内,并非想象中的幽暗,而是弥漫着一种肃穆而苍凉的青金色光芒。无数断裂的巨大神剑倒插在裂隙两侧,如同远古巨兽的嶙峋骸骨,剑身斑驳,残留着难以想象的战斗痕迹和岁月沧桑。仅仅是靠近,就能感受到一股埋葬诸天、终结万古的恐怖剑压,以及一股深藏其中、如同大地般厚重沉凝的生命气息。
生与死,锋锐与沉凝,埋葬与孕育…矛盾的气息在这里达到了诡异的和谐统一。
终于,唐雨薇背着喻文文,踏上了剑冢入口边缘的坚实“地面”——那是由无数断裂剑刃碎片和某种暗沉金属熔融冷却后形成的奇特岩层。
嗡!
就在她双脚踏上剑冢地面的瞬间,一股远比外面强烈百倍的青帝剑意轰然降临!如同亿万把无形的神剑同时指向她!
“噗!”唐雨薇如遭重击,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在地。背上喻文文的身体也剧烈地晃动了一下,本就微弱的气息再次跌落!
左臂的剧毒如同遇到了天敌克星,发出一声尖锐的、充满憎恨的嘶鸣!暗青金属甲壳上的猩红丝线疯狂退缩,被压制在肘部以下。但那青帝剑意带来的压力,同样作用在唐雨薇自身!她感觉自己仿佛背负着一座由神剑组成的巨山,每一个毛孔都在被锋锐的剑意穿刺!
“呃啊!”她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嘴角溢血,左臂的剑纹疯狂闪烁,与整个剑冢的无上剑意对抗着、共鸣着。
就在这时,她背上喻文文的身体,突然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
并非苏醒,而是一种本能的反应!喻文文枯竭的紫府深处,那株几乎枯萎的建木雏形虚影,在感受到这浓郁到极致的、源自青帝本源的磅礴剑意与生命气息后,竟然如同久旱逢甘霖的幼苗,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
一股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却无比精纯的、带着建木特有生机的气息,从喻文文体内散逸出来,与剑冢的气息产生了微妙的交融!
这股交融的气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引起了剑冢深处某个存在的注意!
铮——!
一声清越悠扬、仿佛穿越了万古岁月的剑鸣,陡然从剑冢深处传来!这剑鸣不再充满肃杀葬灭之意,反而带着一丝探寻、一丝疑惑,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沧桑与孤寂。
随着剑鸣,入口处弥漫的恐怖剑压,如同潮水般瞬间退去大半!唐雨薇身上的压力骤然一轻,她惊愕地抬起头。
只见剑冢入口深处,那弥漫的青金色光芒中,一道修长的虚影缓缓凝聚。
那并非实体,更像是一道由纯粹剑意与古老岁月气息构成的灵体。身影模糊,看不清面容,只能隐约辨出似乎穿着一袭残破的古朴青衫。他(或她)手中无剑,但整个身影却仿佛就是世间最锋锐、最本源的剑!一股浩瀚、古老、仿佛能洞穿诸天万界本质的意志,如同无形的目光,瞬间落在了唐雨薇和她背上的喻文文身上。
这意志扫过唐雨薇左臂那异化的暗青金属、猩红丝线以及顽强亮起的青金色剑纹时,微微一顿,似乎有些讶异。而当它落在喻文文身上,感受到那微弱的建木雏形气息时,那无形的意志中,终于流露出了一丝清晰可辨的…波动!
那波动,如同尘封的古井投入了一颗石子,带着难以置信的追忆,以及…一丝微不可查的激动?
虚影缓缓抬起一只手——那并非血肉之手,而是由流动的青金色剑光构成。指尖,遥遥指向唐雨薇和她背上的喻文文。
一个古老、威严、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温和的声音,直接在唐雨薇的识海中响起,每一个音节都如同神剑铮鸣,震得她神魂摇曳:
“身负吾主长生之息,臂染腐渊秽毒,魂蕴不灭剑种…小辈,汝与背上之人,缘何至此葬剑之地?可知踏足此地,非生即死,再无回头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