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殿死寂,青石冰冷。唯有墙壁上那几道深达寸许、光滑如镜的暗金切痕,无声地诉说着方才的惊心动魄。空气里残留的草木清香与血腥味混合,形成一种奇异而压抑的气息。
嗡……
空间禁锢的力量如同无形的水波,温柔却不容抗拒地将喻文文包裹。重伤的身体悬浮在冰冷的空气中,骨骼碎裂的剧痛被暂时隔绝,但识海中那归墟意念反噬带来的冰冷死寂,依旧如同跗骨之蛆,疯狂侵蚀着她的神魂。生命树幼苗在紫府深处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青光,青帝长生经的古老符文流转不息,死死抵御着那万物终结的意志,如同在无边的黑暗冰原上点燃一盏倔强的孤灯。
视线模糊晃动。她看到旁边同样被禁锢的唐天宇,身体依旧在剧烈抽搐。左眼那道死寂的灰色缝隙如同通往深渊的裂口,正以一种缓慢却无可阻挡的速度,一点一点地……撑开!灰败的皮肤下,暗紫色的邪秽纹路如同活物般蠕动、扩张,与左眼弥漫出的纯粹归墟气息激烈冲突、纠缠,每一次对抗都让他的生命气息更加微弱,如同风中残烛。右眼的暗紫漩涡则如同沸腾的毒沼,不断喷涌出粘稠秽气,试图彻底淹没那初开的“源眼”。
另一边,唐雨薇的身体也在禁锢中剧烈颤抖。异化的左臂上,暗金杀伐丝线疯狂闪烁、扭曲,如同被激怒的毒蛇,不断冲击着禁锢的壁垒。暗青色的剧毒黑斑如同活着的苔藓,正加速蔓延,所过之处,青木灵体的微光迅速黯淡、熄灭。她紧闭着眼,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如同幼兽濒死般的痛苦呜咽。
石人那沉重而稳定的步伐,踏在通往药园深处的石阶上,发出沉闷的回响。它庞大的岩石身躯如同移动的山岳,每一步都让空间微微震荡。那燃烧着青色魂火的头颅微微低垂,两团魂火死死锁定着被禁锢在它身前的唐天宇,尤其是他左眼那道正在缓缓撑开的灰色缝隙。僵硬的声音在喻文文混乱的识海中机械地重复着:“寂…灭…创…生…之…阵…守…护…执…行…”
守护?执行?喻文文心中警兆狂鸣。这石人要将他们带到哪里?那所谓的“寂灭创生之阵”又是什么?是生路,还是更彻底的毁灭?
石阶盘旋向下,仿佛通往地心。周遭的朦胧青光越来越浓郁,磅礴的生命气息如同实质的潮水,一波波冲刷着禁锢。这股生机对喻文文受损的躯体本是滋养,但对此刻被归墟意念反噬的神魂而言,却如同在冰封的伤口上浇灌滚烫的岩浆,剧痛与冰寒交织,让她几乎昏厥。
终于,石阶尽头。
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无法用言语形容其瑰丽与玄奥的巨大地下空间。穹顶高远,仿佛镶嵌着流转的星辰虚影。地面并非泥土,而是纯净无瑕的青色玉石,温润的光泽流淌其上。
空间的中心,一座庞大到令人窒息的圆形阵法占据了视野。
阵基由无数块巨大的、散发着不同属性道韵的古老神玉构成:温润如春水的生命源玉、冰冷死寂的幽冥玄玉、炽热狂暴的离火炎玉、厚重沉凝的戊土元玉、锋锐无匹的庚金神玉……各种属性的神玉按照某种玄奥到无法理解的轨迹排列、嵌合,共同构筑起这座巨阵的根基。
而在阵基之上,是更加复杂、精密、如同星河轨迹般交织运转的能量洪流!
一半,是浓郁到化不开、流淌着翡翠光泽的生命源力!它们如同奔腾的青色天河,在阵纹的引导下咆哮奔涌,所过之处,玉石生光,虚空生莲!磅礴的创生之力几乎要满溢出来,滋养万物,赋予新生!
另一半,则是深邃、粘稠、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与希望的灰黑色死寂洪流!那是纯粹的寂灭之力,是万物终结的归宿!它们如同冰冷的冥河,无声流淌,所过之处,连空间都呈现出一种迟滞、枯萎的迹象,仿佛时间都在此终结!
这两股代表着宇宙最本源、最极端对立的力量——创生与寂灭,生命与归墟——在这座庞大的阵法之中,并非互相湮灭,而是以一种惊心动魄的、近乎神迹的方式,相互缠绕、旋转、对冲、融合!
它们如同两条首尾相衔、追逐不休的太古神龙,在阵法的核心区域,形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缓缓旋转的——生死轮盘!
轮盘的中心,是一个直径约十丈的混沌漩涡!青翠的生命源力与灰黑的寂灭之力在那里激烈地碰撞、湮灭、又奇异地诞生出丝丝缕缕更加精纯、更加接近本质的混沌气流!漩涡的边缘,空间呈现出诡异的扭曲态,时而生机盎然,草木疯长;时而万物凋零,化为飞灰!一种超越圣王理解范畴的、凌驾于生死之上的恐怖道韵,从那缓缓旋转的混沌漩涡中弥漫开来!
寂灭创生之阵!生死平衡轮盘!
嗡——!
就在喻文文被眼前这超越想象的景象震撼得心神失守的刹那,石人那巨大的岩石手臂猛地一挥!
笼罩三人的空间禁锢瞬间解除!
“呃啊——!”唐雨薇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被甩了出去!方向,赫然是那巨大生死轮盘边缘,一条奔腾咆哮的、纯粹由灰黑色寂灭之力构成的能量洪流!
“雨薇!”喻文文目眦欲裂,不顾自身神魂剧痛和重伤,强行催动残存的力量,身体化作一道黯淡青光,朝着唐雨薇疾扑而去!长生树虚影在她背后疯狂摇曳,试图用生命源力去抵消那恐怖的寂灭洪流!
然而,石人的动作更快!它另一只巨大的岩石手掌,带着不容置疑的守护意志(或者说执行程序的冰冷),朝着喻文文当头按下!掌心青色符文流转,强大的禁锢之力再次笼罩!
“不——!”喻文文被强行定在半空,眼睁睁看着唐雨薇小小的身影,带着失控的异化左臂和蔓延全身的剧毒黑斑,如同投入沸水的枯叶,瞬间被那灰黑色的寂灭洪流吞没!
“嗬……嗬……”唐雨薇的惨叫戛然而止。灰黑色的死寂之力如同亿万根冰冷的针,瞬间刺入她的身体!暗青色的剧毒黑斑在接触到这更高等的寂灭本源时,如同遇到了天敌,发出凄厉的、无声的消融!那异化左臂上狂舞的暗金杀伐丝线,也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冰雪,瞬间黯淡、凝固,被灰黑色的洪流迅速侵蚀、同化!
但代价是巨大的!唐雨薇本身的生命气息,在这纯粹的归墟之力冲刷下,如同狂风中的烛火,瞬间微弱到了极致!青木灵体的微光彻底熄灭,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变得灰败!她的身体在洪流中剧烈抽搐、蜷缩,仿佛正在被无形的力量从存在层面上……抹除!
“雨薇!!”喻文文发出撕心裂肺的悲鸣,泪水混合着鲜血从眼角滑落。她疯狂地冲击着石人的禁锢,净莲青光与长生树源力毫无保留地爆发,却如同蚍蜉撼树,根本无法撼动那圣王级的岩石手掌!
就在喻文文以为唐雨薇必死无疑的瞬间——
异变陡生!
那灰黑色的寂灭洪流在疯狂冲刷、消融唐雨薇体内剧毒与杀伐意志的同时,似乎也触发了某种连锁反应!
嗡!
唐雨薇紫府深处,那被剧毒和杀伐意志死死压制、几乎熄灭的青木灵体本源核心,在接触到这纯粹到极致的寂灭之力时,非但没有彻底湮灭,反而如同被投入熔炉的顽铁,猛地爆发出一点微弱却无比精粹、带着破而后立意味的——翠绿光芒!
这一点光芒,如同在死寂深渊中点燃的生命火种!它艰难地抵御着寂灭洪流的冲刷,顽强地汲取着洪流中那被强行剥离、消融的剧毒与杀伐意志残留下的……一丝丝最精纯的本源碎片!
剧毒诅咒的本源?杀伐意志的碎片?这些毁灭性的力量,在被寂灭之力“净化”后留下的残渣,竟被这一点青木灵体本源当成了……养分?!以一种近乎掠夺、吞噬的方式,强行吸收!
嗤嗤嗤!
唐雨薇灰败的皮肤下,那蔓延的紫黑色毒斑,如同遇到了克星,开始剧烈地收缩、褪色!被灰黑寂灭之力侵蚀的部位,开始艰难地透出一点新生的、更加坚韧的青色光泽!那异化的左臂,暗青色的金属表面开始浮现出细密的裂纹,里面似乎有微弱的、新生的绿意在艰难地萌发!
置之死地而后生?!以寂灭为熔炉,淬炼灵体,吞噬剧毒杀伐本源?!
喻文文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震惊、狂喜、担忧交织!这简直是疯狂的赌博!稍有不慎,便是灵体本源连同意识被寂灭洪流彻底磨灭!
石人似乎也感应到了唐雨薇体内的剧变。它那燃烧的青色魂火微微波动,锁定唐雨薇的意念中,冰冷的“清除”指令似乎被“未知变化…观察…”的指令暂时覆盖。
然而,就在喻文文心神被唐雨薇牵动的瞬间——
“吼——!!!”
一声非人的、充满暴戾与痛苦的咆哮,如同受伤凶兽的垂死挣扎,猛地在她身侧炸响!
是唐天宇!
在被解除禁锢、抛向生死轮盘的瞬间,他左眼那道死寂的灰色缝隙,终于彻底……睁开了!
一只纯粹的、缓缓旋转的、吞噬一切光线的灰色漩涡,取代了他整个左眼!深邃、冰冷、死寂!一股比之前强烈百倍、带着绝对终结意志的归墟气息,如同无形的风暴,瞬间以他为中心席卷开来!
与此同时,他右眼的暗紫邪秽漩涡也膨胀到了极致!粘稠如实质的秽气如同喷发的火山,汹涌而出!灰败的脸上,暗紫色纹路如同活着的毒藤,疯狂蔓延、交织,瞬间覆盖了他半边脖颈和胸膛!皮肤下,邪秽的力量如同沸腾的毒液,与左眼弥漫出的归墟死气激烈碰撞、撕扯!
唐天宇的身体悬浮在生死轮盘的上空,正好处于那巨大混沌漩涡的边缘区域!他的身体剧烈扭曲、抽搐,仿佛正承受着千刀万剐的酷刑!左眼的灰色漩涡疯狂旋转,一股恐怖的吸力骤然产生!
目标,并非轮盘上奔腾的生命源力,而是……那浩瀚磅礴的灰黑色寂灭洪流!
呼——!
如同长鲸吸水!奔涌的寂灭之力受到那纯粹归墟源眼的牵引,化作一股股粘稠的灰黑色气流,疯狂地朝着唐天宇左眼的灰色漩涡涌去!
“呃啊啊啊——!!!”
唐天宇发出更加凄厉痛苦的咆哮!主动吞噬寂灭洪流,如同引火烧身!那精纯的归墟之力冲入他体内,瞬间与他紫府中汹涌的邪秽力量发生了更加惨烈的冲突!他的身体表面,暗紫色的邪秽纹路与灰黑色的归墟道痕疯狂交织、侵蚀,如同两股毁灭性的颜料在他濒临破碎的“画布”上肆意涂抹!
肌肉在两种力量的撕扯下痉挛、撕裂!皮肤寸寸龟裂,却没有鲜血流出,裂口处呈现出诡异的暗紫与灰黑交织的色泽!他就像一个被强行塞入两种截然相反毁灭能量的容器,随时可能彻底爆开!
“天宇!”喻文文的心瞬间被撕裂!石人的禁锢让她无法靠近,只能眼睁睁看着唐天宇在毁灭的边缘疯狂挣扎!
更可怕的是,随着大量寂灭之力被唐天宇的左眼吞噬,整个生死轮盘的平衡,开始被打破了!
嗡——!嗡——!
巨大的轮盘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原本完美交织、旋转的生死二气洪流,因为寂灭之力的骤然减少,开始剧烈地失衡!代表生命源力的青色洪流瞬间暴涨,失去了寂灭之力的制衡,变得狂暴而失控,如同脱缰的野马,在阵纹中横冲直撞!整个阵法的光芒剧烈闪烁、明灭不定,核心的混沌漩涡旋转速度骤然加快,变得极不稳定,逸散出的混沌气流带着毁灭性的波动!
咔嚓!咔嚓!
构成阵基的几块属性稍弱的神玉,在狂暴能量失衡的冲击下,瞬间布满了裂痕!
“警…告…平…衡…破…坏…强…制…修…复…”石人那僵硬的声音带着急促的警报意味在喻文文识海中响起!它那燃烧着青色魂火的头颅猛地转向正在吞噬寂灭之力的唐天宇!
这一次,魂火中再无任何迟疑,只剩下执行核心指令的绝对冰冷!
“污…染…源…头…干…扰…平…衡…清…除…优…先…级…最…高!”
巨大的岩石手掌放弃了禁锢喻文文,五指张开,掌心无数青色符文瞬间凝聚成一个比之前更加庞大、更加凝练、散发着足以湮灭星辰恐怖气息的青色光轮!光轮锁定了悬浮在混沌漩涡边缘、身体正在崩溃的唐天宇!毁灭的气息攀升到顶点!
前有石人圣王级杀招锁定,后有体内归墟与邪秽失控冲突!唐天宇十死无生!
“不要——!”喻文文发出绝望的嘶喊!她不顾一切地燃烧起最后的神魂本源,长生树虚影爆发出刺目的、带着自毁意味的强光,试图冲向那落下的青色光轮!
就在这毁灭光轮即将彻底落下、将唐天宇连同那片失衡的空间一同湮灭的刹那——
异变,在唐天宇濒临崩溃的紫府最深处爆发!
嗡!!!
那枚沉寂已久、被厚重邪秽包裹的混沌道种,在外部恐怖湮灭杀机的刺激下,在体内疯狂涌入的寂灭之力的冲击下,在自身濒临彻底崩碎的极限边缘……终于,被唤醒了!
道种的核心,那一点代表“归墟真意”的原点,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灰芒!光芒穿透了层层秽气的包裹,如同黑暗宇宙中爆发的超新星!
紧接着,一股更加古老、更加浩瀚、包容万象又凌驾万物的混沌气息,如同沉睡的洪荒巨兽睁开了眼睛,猛地从道种深处弥漫开来!
这股气息出现的瞬间——
轰!!!
整个生死轮盘的核心,那原本因失衡而狂暴旋转的混沌漩涡,仿佛受到了至高无上的召唤,猛地一滞!随即,一股无法抗拒的、源自宇宙本源的恐怖吸力,从那混沌漩涡的中心爆发出来!
首当其冲的,并非石人那恐怖的青色光轮,而是……唐天宇!
咻——!
他的身体,连同他左眼疯狂吞噬的寂灭之力、右眼喷涌的邪秽秽气、以及周身弥漫的归墟道痕,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攫住,瞬间化作一道灰紫色的流光,被那混沌漩涡爆发的吸力,无可抗拒地……拖拽了进去!
消失得无影无踪!
石人那蕴含着毁灭性力量的青色光轮,狠狠斩在了空处!狂暴的能量将那片区域的空间都撕裂出道道漆黑的裂痕!
“目…标…消…失…干…扰…源…消…除…”石人僵硬的声音带着一丝逻辑无法处理的卡顿。它掌心的青色光轮缓缓消散,青色的魂火剧烈跳动着,似乎在重新扫描整个阵法空间。
喻文文扑到混沌漩涡边缘,只看到一片深邃旋转、吞噬一切的灰蒙蒙气流。唐天宇的气息,彻底消失了!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天宇!!!”撕心裂肺的悲呼在巨大的地下空间中回荡,充满了无尽的绝望与茫然。
而另一边,被寂灭洪流冲刷的唐雨薇,身体表面龟裂的皮肤下,新生的青色光泽正艰难地、一点一点地覆盖那褪去的剧毒黑斑。异化的左臂上,暗青色的金属裂痕中,一点微弱的绿意顽强地探出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