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心居。
白玉晚将江月夜轻轻放在自己的床榻上,柔软的被子垫在她身下,几乎将她整个人陷进去。
他屈指一弹,悬于墙上的靠窗灯盏亮起,幽暗的暖光映着她安静的睡颜。
她眉头仍微微蹙着,似在梦中也不安稳。
白玉晚眸光微动,指尖凝出一缕温和的火灵流,如春风般拂过她的经脉。
金火双灵根中,火灵霸道,金灵锋锐。
百年来他却将自己的灵流控得极柔,不仅不会伤她,还能温暖她、治愈她。
微火灵流游走周身,驱散她体内残余的寒意。
待她眉目舒展,呼吸渐稳,他才稍稍松了口气。
他取来浸湿的枕月锦帕,动作极轻地替她拭去额间薄汗,指尖不经意蹭过她微烫的耳垂,又似被灼到般迅速收回。
他在心底有一瞬看不起自己,可目光却贪恋地流连在她脸上。
从纤长的睫,到淡色的唇,每一寸都让他心尖发颤。
夜渐深,灯盏的光晕温柔笼罩着二人。
直至东方既白,江月夜的脉象彻底平稳,白玉晚才收回灵力,坐在窗边的长榻上缓缓闭目调息。
*
江月夜猛然睁开眼,刺目的天光晃得她瞳孔骤缩。
不对!
她不是应该在雪狼谷赤髓龙血木下吗?师尊呢?
耳边骤然响起震天的喊杀声,铁甲碰撞,战马嘶鸣。
她低头,发现自己竟穿着一身玄铁轻甲,手中握着一柄染血的长剑,胯下战马焦躁地踏着蹄子,喷出滚烫的白气。
“亲亲!听得到吗?!”
铃兰的声音突然在她脑海中炸开,焦急得几乎破音:
“这是谢相逢用觅真境的力量造的梦境!
你现在在小说《斩鸿录》里,成了那个殉情的大女主。
男主战死的消息还没传来,你的兵马已经打到皇宫门口了!”
江月夜呼吸一滞。
谁是谢相逢?
殉情的大女主,又是什么鬼?
兵马已经打到皇宫....看情形是这样!
寒风卷着硝烟灌入肺腑,她抬头望去——
皇宫的朱漆大门近在咫尺,城楼上箭矢如雨,而她的铁骑已列阵在前,只待她一声令下,便要破门而入。
铃兰的声音越来越急,
“你父亲是忠臣,被皇帝冤杀,满门抄斩,你是唯一活下来的!
铃兰的声音戛然而止,仿佛被人一把掐断。
江月夜眉头一皱,还未细想,身侧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马蹄声。
“盟主三思!”
一个唇红齿白的貌美少年策马靠近,雪白战袍纤尘不染,在一众浴血将士中显得格格不入。
是的,明明是很突兀的存在,但周遭的人并没有觉着不妥。
他眉眼如画,声音却急切:
“您父亲是忠臣,只要现在入宫陈情,陛下定会诛杀奸臣,为江家平反!
若真攻入皇宫,江家百年忠名毁于一旦,老将军泉下如何心安?”
江月夜盯着他,像在看一个傻子。
她冷笑一声,剑尖直指宫门,“都打到皇城根了,你跟我说让我去找皇帝翻案?”
自古清君侧就没有清一半的,开弓没有回头箭。
她现在都打到这里了,已经在造反了,不杀入皇宫,等勤王的军队一来,这里所有跟着她的人都得死。
现在就应该冲进皇宫,杀了皇帝,自己当女帝。
她都是皇帝了,自己给自己家翻案。
少年还要再劝,她却猛地一勒缰绳,战马嘶鸣着人立而起。
不好,这个女主不一样!
虽然他也曾希冀是这样。
但现在,少年郎决定下一剂猛药。
“报——!”
她的心腹浑身是血冲过来,扑跪在地:
“盟主!裴小将军……在马头坡遭伏,力战而亡!”
空气骤然凝固。
江月夜握剑的手骨节发白,眼底血色翻涌。
.........
“兄弟姐妹们。”她突然扬剑,嗓音沙哑如铁,
“狗皇帝残暴不仁,杀我父兄,屠我袍泽,连裴小将军也被他杀了。
今日我们要为这二十年在暴政下死去的百姓和裴小将军报仇。”
剑锋劈开寒风,直指宫门:
“随我杀进去!”
这江山该换主人了!
铁骑洪流随着她的剑锋轰然撞向朱漆大门,城楼在震天的喊杀声中被顺利攻占。
*
江月夜杀入皇宫那日,天降大雪。
她一剑斩下暴君的头颅,血溅九龙阶,满朝文武噤若寒蝉。
“江家满门忠烈,今日昭雪!”
她的声音冷得像冰,却让无数老臣红了眼眶。
十年后。
金銮殿上,女帝一袭玄色龙袍,指尖敲着御案,听着底下大臣吵吵嚷嚷。
“陛下,北境又起战事——”
“那就打!”
“该谈和!”
殿上大臣们吵吵嚷嚷。
江月夜揉了揉眉心,余光瞥见殿角那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郎。
哼,等会儿下朝,他铁定过来找事。
果然,朝会一结束。
“陛下~”谢相逢歪着头,笑得天真无邪,
“裴小将军都死了十年了,您怎么还不殉情呀?”
江月夜眼皮都懒得抬:“拖出去,砍了。”
侍卫熟练地上前,架起谢相逢就往外拖。
少年也不挣扎,依旧笑嘻嘻的:“陛下杀我千万次也没用~您说,裴小将军在下面等得多寂寞呀……”
“咔嚓。”
刀光一闪,人头落地。
可不过半刻钟,谢相逢又活蹦乱跳地出现在殿内。
江月夜:……
这十年,她试过砍头、火烧、喂毒,甚至让人把他扔进丹炉——可这玩意儿根本死不了!
后来她烦了,索性封他个钦天监监正,省得他整天在眼前晃悠。
其实,谢相逢生得一副极讨喜的好皮相——
唇红齿白,发丝墨黑,一双杏眼圆润清亮,笑起来时眼尾微微下垂,像只天真无害的小动物。
他总爱穿一身雪青色的宽袍,衣摆绣着银线星纹,跑动时像兜着一袖星河。
可这张乖巧的脸,吐出来的话却让江月夜想杀人。
“陛下——”
少年监正扒着御书房的雕花门框,探出半个脑袋。
晨光给他瓷白的脸颊镀了层金边,连睫毛都像沾了碎金。
江月夜头也不抬:“再提殉情,朕把你塞进火炮里打上天。”
“哎呀,臣这次是来报祥瑞的!”
谢相逢小跑进来,腰间挂着的青铜罗盘叮当作响。
他献宝似的捧上一卷星图,袖口滑落时露出一截腕子,白得能看见淡青血管。
“宿星亮得反常,分明是催促陛下与裴小将军团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