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合拢的闷响，在冰冷寂静的实验室里震荡。应急灯惨白的光线下，予恩那双猩红的眼睛，直看向张衵山。
尹楠风被他松开钳制，踉跄着往前。
张衵山没有去扶尹楠风。他的全部心神，都放在对面的予恩身上。
空气凝滞，只有福尔马林混合着新鲜血腥的刺鼻气味在无声流淌。
“汪家的人？”
予恩喉咙里发出一声怪异、介于嗤笑和呜咽之间的声音。
握着匕首的手腕轻轻一抬，那柄沾染了尹楠风鲜血的利刃，在他指尖灵活地旋转起来，划出一道道冰冷的寒光弧线。
“你猜？”予恩的声音从那扭曲的沙哑中透出，带着一种神经质的戏谑。
伴随着尾音轻飘飘地落下，她手腕猛地一甩！
呜——！
旋转的匕首化作一道致命的银线，带着尖锐的啸音，直射张衵山的咽喉！
尹楠风的心脏紧缩！太快了！这完全是奔着夺命去的！
张衵山就站在原地不打算躲。在匕首即将刺入皮肉的刹那，他右手探出往上，食指和中指那奇长的手指精准一夹！
叮！
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
那柄蕴含着杀意的匕首，被他两根手指稳稳地夹在指间！
予恩看着张衵山指间那柄纹丝不动的匕首，猩红的眼底冷了几分。
却是没有再攻击。
啪！啪！啪！
清脆的掌声在安静的实验室里响起。
予恩一下下地鼓起掌来。
“不愧是张副官，反应还是这么快。”
“不是想知道我是谁吗？”
予恩语气讥诮。
在张衵山和尹楠风的视线注视下，予恩抬起双手，伸向脑后。手指扣住面具的边缘，轻轻一拨。
咔嚓。
轻微的搭扣弹开声。
那张覆盖了他大半张脸的暗色金属面具，被他缓缓地摘了下来。
惨白的灯光毫无保留地倾泻在他脸上，照亮了一张年轻、却毫无血色的脸庞。五官轮廓依稀带着旧日的影子，但那双眼睛——褪去了猩红的疯狂。
予恩嘴角微微向上勾起，笑容玩味看着张衵山。
“予恩？！”尹楠风失声惊呼，瞳孔剧烈收缩！这张脸，她记得！多年前新月饭店那个惊鸿一瞥的少年！怎么会是他？！
张衵山夹着匕首的手指猛然收紧，指节紧绷得发白！那张脸……那张无数次在午夜梦回、带着无尽愧疚啃噬他灵魂的脸……真的……是他！他回来了！以一种他从未预料到的方式回来了！
看样子他是全部都清楚了！
张衵山盯着予恩那张冰冷微笑的脸，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予恩！你……”尹楠风率先从震惊中找回一丝声音，强烈的质问，“你为何要对我们动手？！我昕月饭店何曾得罪过你？！”
张衵山压下心里翻腾的心绪，声音艰涩地开口。
“予恩……当年……是张家人把你从青铜门后抱出来的……我们……”
“闭嘴！”
予恩脸上的微笑消失，打断了张起灵的话，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荒谬的笑话，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弯下腰，爆发出歇斯底里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在空旷冰冷的实验室里疯狂回荡，撞在冰冷的器械和玻璃器皿上，发出嗡嗡的回响。予恩笑得浑身颤抖，笑得眼泪都从那眼睛里涌了出来，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张衵山！你是不是以为……我跟以前一样傻？！啊？！”
“虚伪！恶心！你跟张启山！都是一伙的！都是一丘之貉！！
我在长沙！在九门的地盘！出现又消失！像鬼一样！是你！是张启山！还有它！是你们搞的鬼吧？！是你们在背后！对不对？！”
“怎么样？！在我身上……实验出你们想要的长生了吗？！研究我的时候，我的血是冷的吗？！嗯？！”
“予恩！”张衵山的脸色终于彻底变了！那层维持的平静被击得粉碎，露出了底下深藏着、从未示人的愧疚！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看着眼前这个被滔天恨意燃烧的青年，声音艰涩。
“你……你怎么会记起这些……？”
这是他一直深埋心底、最恐惧被揭开的秘密！予恩应该没有这份记忆才对！
“记起？”予恩像是听到了笑话，冷冷的看着他，整个人暴戾的情绪直接被点燃。
，“为什么会记起？哈哈哈哈……它是不是跟你们说……我当时还是个无知、任由你们摆布的石胎？所以你们就心安理得地放下戒心……在我身上……肆无忌惮地做你们那些肮脏的实验了？！嗯？！”
予恩的目光扫过那些装着黑毛蛇和畸形器官的罐子，就像在看自己的那段过去。
张衵山的脸色惨白如纸，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后面……佛爷说……把你送走了……”张衵山的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见，“他说……你会有一个……好的生活……”
这辩解苍白得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好生活？！”予恩嗤笑出声。
“我身边的人……也是你们这边的张家人吧？！那个装模作样、照顾我的邻居……恐怕也是你们那时候抓的哪个早就死了的张家本家人……后被你们的人冒充的吧？！张副官……”
予恩往前一步一步凑近张衵山，冰冷的气息几乎喷在他脸上。“我猜的……对不对？！”
张衵山避开了予恩那几乎要将他灵魂看穿的目光。
沉默，就是最残忍的答案。
就在这时，一直强忍着惊骇在旁观的尹楠风，看着予恩那崩溃的情绪，看着张衵山那无法辩驳的沉默和深重的愧疚，压下心里的愤怒，尽可能放缓了声音开口。
“予恩……张衵山他……这些年……一直在找你……他一直想补偿你的……当时……他也只能是听佛爷的命令……他……他身不由己……”
“补偿？身不由己？”
予恩大步冲上前，一脚踹了过去。
尹楠风没有想到予恩会直接动手。
都来不及反抗，直接被踹的倒在一边的墙上。
尹楠风被予恩的眼神看得心头一寒，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予恩站在原地，脸上露出了疯狂的笑容。
“尹老板，你的姑奶奶尹昕月……当年躺在病床上一点点枯萎的时候……张启山……也是这么‘身不由己’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