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白山的风，带着没有变化的寒意，青铜门静静矗立在幽深的山坳里，门扉上繁复古老的纹路在惨淡的天光下泛着青冷的幽光，沉默地俯瞰着门前的方寸之地。
予恩的帐篷就扎在距离青铜门最远、紧贴着冰冷山壁的一个角落里。
他拆掉了帐篷的门帘，只留一个敞开的豁口，正对着青铜门的方向。
他在这里已经待了一天一夜。大部分时间只是沉默地坐着，背靠着冰冷的岩石，目光穿透敞开的帐篷口，落在远处那扇巨门上。
思绪一遍遍梳理着过往的碎片。
第三天清晨，天光尚未大亮，一阵清晰的、踩踏着冻土和碎石的脚步声，打破了寂静。
予恩没有动，保持着靠坐的姿势，只是微微抬起眼帘，冰冷的目光投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两个人影，一前一后，踏着晨光与寒霜，从崎岖的路上走了过来。前面的是汪牧，穿着深色的防风服，身形挺拔，步履沉稳。落后半步的是汪初，面色冷峻，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带着戒备。
他们径直走到予恩敞开的帐篷前，停住脚步。
汪牧的目光落在予恩苍白而平静的脸上，扫过他身后简陋得几乎不能称之为庇护所的帐篷，最后又落回他的眼睛。
“什么时候知道的？”汪牧开口，声音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探询。
予恩的嘴角扯动了一下，没有起身，只是微微调整了坐姿，让自己能更清晰地看到汪牧的脸。
“重要吗？”他反问。“好了，趁时间还早，回答回答我的问题吧。”
他微微前倾，冰冷的视线锁定汪牧的瞳孔。
“你跟张家有关吧？特别是张祁灵。你有时候是极力掩饰了……”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汪牧站立的姿态。“可身体动作，骗不了人。”
汪牧脸上那点从容的笑意加深，变成一抹真正意义上的微笑。他没有否认，反而欣赏地看着予恩。
“没想到，”汪牧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赞许，“你会往这个方向想。”他微微颔首，坦然承认，“不过你想对了。”
他向前踱了一步，目光投向远处的青铜巨门。
“我在张祁灵，或者说张小官还在张家本家时，就开始模仿他的一切。”汪牧的声音变得悠远，“动作，习惯，语气，眼神……甚至是他面对危险时那种近乎本能的反应。我准备了很久，很久，为的就是随时……替换掉他。”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予恩，那笑容里带上了遗憾。
“可惜，失败了。张家那群人，对张小官熟悉得一点细微的破绽，在生死边缘就足以致命。所以，我加入了汪家。一个同样古老，却更懂得变通和利用规则的组织。”
“该我问你了。”汪牧话锋一转。
予恩的眼神没有波动，他平静迎着汪牧的目光。
“说什么？我先问完。”他微微抬起下巴，不容置喙的强势，“等下再统一回答你。”
汪牧微微一怔，回过神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愉悦的轻笑，他点了点头，姿态放松下来，仿佛在纵容一个闹脾气的孩子。
“行，那你问吧。”
予恩的目光没有丝毫偏移，他盯着汪牧，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下一个问题。
“你就是祂忌惮的另一股力量吧？”
汪牧脸上的笑容静止，眼神深处掠过惊诧，随即又被更深的笑意取代。
予恩没有停顿，步步紧逼。
“你进过青铜门，陨石对你没什么影响。”
“你从一开始就清楚我是石胎。”
“把我留在汪家，引导着我去吸收陨石。”
“我离开汪家，你也一直跟在周围，躲在幕后。”
“我说的，对吧？”
他微微停顿，目光如冰冷的解剖刀，试图剖开眼前人完美的伪装。
“汪牧……或者，你还有另一个名字？”
汪牧静静地看着予恩，脸上的笑容碎裂、剥落，露出底下一种近乎癫狂、兴奋的真实。他的嘴角以一种夸张的弧度向上扬起，眼神亮得惊人，充满了被识破秘密的狂喜和快意。
“你猜得不错！“它——那个自以为掌控世界一切的存在——让我来了！让我降临在这个世界！想除掉我，可它又想留下那些陨石！贪得无厌的蠢货！”
他猛地向前一步，靠近予恩。
“它没想到，这个世界的人比它想象的更加贪婪！他们把陨石的作用发挥到了极致！弄出了一堆……怪物！”汪牧的声音里充满了嘲讽，“它对那些被陨石导致失控的人没办法了！想让我离开？想让我去解决它自己留下的烂摊子？呵……
哪有那么好的事！陨石的力量限制着它！它自己无法直接干预，没办法了，只好弄出这个——”他猛地指向身后巨大的青铜门，“还选了人！世代交替，守着这个该死的秘密！像个看门狗！
而我？我知道它没办法对我没办法！所以，我要搞毁掉它的计划！”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青铜门，良久转过头，直看着予恩。
“所以我选中了张家。这个被它选中、被它愚弄、世世代代背负着沉重枷锁的家族！我想成为‘张祁灵’！成为它计划的核心！然后从内部……把它精心布置的一切，彻底砸烂！
没想到张家人就是一群死脑筋！一群认死理的蠢货！张小官身边那些人，对他的熟悉简直刻进了骨子里！我模仿得再像，在最细微的本能反应上，在最危急的关头，一点点的迟疑……就是致命的破绽！
所以，我只好找了个汪家。这个同样古老，充满野心，却更懂得‘变通’早就监视张家的家族。我需要一个身份，一个跳板，一个能继续执行我计划的……巢穴。”
予恩安静地听着，脸上没有意外，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倒映着汪牧有些癫狂的姿态。
当汪牧的声音终于停歇时，予恩缓缓开口。
“那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