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雅加达终于褪去了持续半月的暴雨。陈然站在独立宫旁的玻璃幕墙前,望着楼下穿传统蜡染裙的公务员抱着文件匆匆走过,手机在掌心震了第三遍——是阿米娜的秘书发来的定位:\"下午三点,Jl. merdeka barat 17,茶室见。\"
他低头整理袖扣,镜面倒映出衬衫第二颗纽扣的细微凸起——那是微型录音笔。三天前,祥叔在茶室安装了防窃听装置,阿晋黑进了市政电源系统,确保谈话不被截断。这些手段他向来不屑,但面对阿米娜这样的\"政客新星\",防人之心不可无。
茶室木门被推开时,穿藕荷色套装的女人正低头擦拭银匙。她的指甲涂着裸色甲油,腕间戴着串檀木佛珠,和议会发言时的锋利判若两人。\"陈总比我准时。\"她抬头笑,眼尾的泪痣跟着动了动,\"听说您上周刚让洪兴印尼分公司的本地员工占比从37%提到了52%。\"
陈然在她对面坐下,点了壶曼特宁:\"阿米娜议员上次说,大企业该像榕树。\"他推过一份文件,\"这是我们新签的协议:未来三年,洪兴在印尼的建材采购本地化率不低于70%,新增就业岗位中60%留给爪哇岛以外的岛屿。\"
阿米娜翻开文件,目光停在\"利润再投资比例\"那栏:\"您这是......把刀递到我手里?\"她指尖敲了敲\"反垄断审查豁免条款\",\"议会那帮老头最爱看企业'主动让利'的新闻。\"
\"我需要的是公平竞争的环境。\"陈然端起茶盏,热气模糊了眉眼,\"洪兴刚进印尼时,连水泥标号都要按欧洲标准重新检测。现在我们建了三个本地实验室,培养了两百个本土工程师——这些数据,够不够换张'绿色通行证'?\"
窗外传来汽车鸣笛,阿米娜的手机亮了。她扫了眼屏幕,突然笑了:\"陈总果然懂政治。\"她合上文件,\"审查小组明天撤出洪兴仓库,海关的'货物分类'问题按'历史遗留误差'结案。作为交换......\"她从手包里取出张照片推过去,\"这是老苏丹儿子在新加坡的债务清偿凭证,您留个底。\"
照片上,\"清偿完毕\"的红章盖得方方正正。陈然垂眸看了眼,将照片收进西装内袋——老苏丹的电话昨天打到他办公室,说哈希姆家族会在即将召开的东盟企业家峰会上公开力挺洪兴。
茶叙结束时已近黄昏。陈然站在玻璃幕墙前,看着阿米娜的车尾灯消失在街角,手机弹出新消息:\"洪兴印尼分公司税务评级上调至A级,海关总署发来感谢信。\"
他捏了捏眉心,突然想起三天前在工厂巡查时的场景:那个曾质疑福利是\"洗钱\"的老工头,正带着新招的本地学徒调试生产线,脸上挂着笑。或许有些事,退一步不是妥协,是给彼此留条路。
九月的雅加达进入旱季,阳光把水泥地晒得发白。陈然的黑色奔驰停在洪兴安保训练基地外,透过车窗能看到场地上跑动的身影——二十七个穿深灰制服的男人,正进行战术队形演练。
\"然哥。\"高晋从门岗跑过来,晒得黝黑的脸上挂着汗,\"阿积在靶场等您。\"
陈然点头,跟着他穿过训练场。场边立着新刷的标语:\"洪兴近卫,护商守土\",红漆还没完全干透。他注意到每个队员的臂章都绣着\"Gd\"——洪兴首字母缩写,和当年降头帮的\"血鸦\"标志截然不同。
靶场里,阿积正举着93式手枪做据枪训练。这个当年在曼谷街头替陈然挡过砍刀的瘦小子,如今肩宽背厚,眼神像淬过的刀。\"报告!\"他看见陈然,啪地立正,\"近卫营一排实弹射击准备完毕。\"
\"开始。\"陈然走到观靶台,接过阿晋递来的望远镜。
第一声枪响惊飞了树上的麻雀。十环靶心绽开弹孔,第二发、第三发......七发全中。陈然放下望远镜,看向计时器——从拔枪到击发,平均1.2秒。
\"不错。\"他转身对高晋说,\"上个月在马六甲码头,你们用战术队形截住偷运建材的海盗,用了不到三分钟。\"他指了指场边的沙盘,\"但真正的考验不是打靶,是应对突发情况。\"
阿积摸了摸后颈:\"然哥,我们最近在练巷战、人质解救,还有......\"他顿了顿,\"应对警方突击检查的流程。\"
陈然笑了:\"你记得当年在芭提雅,我们被当地警察查夜?\"他拍了拍阿积的肩,\"那时候咱们连手电筒都不敢开太亮。现在你们能做到——\"他扫过队列,\"听见哨声三秒内收枪,五秒内列队报数,十秒内清空弹匣。\"
高晋插话:\"我们还跟海军陆战队做过联合演练。他们说,近卫营的单兵素质能排进印尼私营安保前三。\"
陈然没接话,走到器材室。货架上整齐码放着防弹衣、夜视仪、急救包,最里面的保险柜里,躺着他新批的预算单——两百万美元,用于升级装备和扩建训练基地。
\"然哥。\"阿积突然说,\"其实我们早想有个正式名号。\"他挠了挠头,\"以前叫'洪兴安保队',现在兄弟们都觉得......'近卫营'更像样。\"
陈然转身看向他们。阳光透过玻璃顶洒在队列上,照见每个人肩章上的金线——那是他让人连夜赶制的,模仿印尼国军礼服的样式。
\"从今天起,洪兴安保队整编为'洪兴近卫营'。\"他声音不高,却像敲在青铜上,\"编制三百人,下辖三个战斗排、一个通讯班、一个医疗组。装备由集团统一采购,待遇提升30%,家属享受集团福利。\"
高晋和阿积对视一眼,同时立正:\"是!\"
陈然摸出钢笔,在训练场边的签到板上签了字。墨迹未干,他突然想起十年前在香港的那个储物间,那个浑身是血的小子缩在巷角,说:\"然哥,我这条命卖给你,你要我做什么?\"
现在,他看着眼前这群挺直腰板的男人,突然觉得,有些东西比钱更重要——比如人心,比如规矩,比如能撑起一片天的底气。
三个月后,东盟企业家峰会在雅加达召开。陈然作为嘉宾致辞时,镜头扫过观众席——阿米娜·苏迪曼穿着藕荷色套装,正笑着和老苏丹交谈;高晋和阿积站在会场外的安保区,腰板挺得笔直,臂章上的\"Gd\"在阳光下闪着光。
演讲结束时,陈然说:\"真正的商业文明,不是靠垄断掠夺,而是像榕树——根扎进土地,枝叶拥抱天空,最终成为一方水土的依靠。\"
台下掌声如潮。他望着台下的人群,忽然想起茶室里阿米娜说的话:\"您知道吗?印尼人最佩服的,是有'章法'的强者。\"
此刻的他终于明白,所谓\"章法\",不过是危机时的冷静,困局中的变通,和对身边人的一份真心。就像这棵扎根印尼土地的榕树,终有一天,会把所有风雨都变成滋养自己的养分。
风从爪哇海吹来,吹得会场的旗帜猎猎作响。陈然整理了下领带,转身走向后台——那里有份刚送来的文件,是近卫营的新训练计划,封皮上印着醒目的烫金:\"洪兴近卫营,护商守土,使命必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