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为浅水湾蒋天养豪宅镀上一层金辉,少了些江湖杀伐的凌厉,多了几分富家翁的闲适。陈然并未西装革履,依旧是一身简洁利落的定制夹克,低调中透着沉稳。他的出现,让宅邸的门房都有些意外——这位昔日权倾一时、后又隐退专注实业的大佬,已许久不踏足此等场合。
会面在顶层俯瞰海景的阳光房进行。檀香清幽,取代了雪茄的浓烈。陈然并未带厚礼,只捧着一个精致的木盒。
“蒋生。”陈然微微欠身,态度恭敬,却无半分谄媚。
蒋天养放下手中的古籍,老鹰般的目光锐利地扫过陈然,带着一丝探究:“阿然?稀客。听说你最近厂子做得风生水起,看来是享清福享得快把老家伙忘咯?”
陈然坦然一笑,将木盒放在桌上:“蒋生说笑了。前些时日吉米那小子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全靠蒋生和南哥主持公道,我那两个小厂才没倒掉。感激都来不及,怎敢忘?”他轻轻打开木盒,里面不是金玉,而是一份装帧精美的干脆面&“冰港”啤酒高端私人定制礼盒,限量编号,配方独特,包装极其考究,几乎脱离快消品的范畴,更像奢侈品。
“一点自家产的薄礼,上不得台面,胜在用心。特制的面饼更酥脆,啤酒也是精酿的窖藏版。蒋生闲暇时,当个零嘴尝尝鲜。”陈然语气真诚。
蒋天养瞥了一眼那礼盒,眼中闪过一丝满意。这不是贿赂,更像是一种姿态,一种尊重和不忘旧情的姿态。
“阿然啊,”蒋天养的声音放缓了些,“吉米的事,过去了。年轻人胃口太大,坏了规矩,咎由自取。你这番心意,我老头子心领了。有什么话,直说无妨。”
陈然正襟危坐,目光坦诚而恳切:“蒋生,经过吉米一事,我才真正明白一个道理:人在江湖,求稳,不只是自己关起门来过家家。江湖上的风浪,不会因为你退隐就绕道走。”他顿了顿,言辞更显慎重,“我陈然如今只想安心做点实业,给工人一口饱饭,给我的货找个出路。吉米那样的‘意外’,我实在不想再经历一次,也经受不起再让兄弟为我流血了(暗指阿积)。”
他深吸一口气,直接切入核心:“我今天来,厚着脸皮,是想请蒋生您一句话,也代表洪兴的态度:您能否认可并主持一下,我陈然在元朗、屯门那两个厂子,是‘退出江湖、安分守己、只图个温饱’的买卖?不是什么碍了谁的路、动了谁蛋糕的‘肥肉’?我愿意接受社团任何合理的监督,该孝敬的分寸我懂,只求一个‘安稳’的承诺和‘规矩’的边界。 这样,对厂里几千工人,对我,对整个港岛街面的安稳……都好。” 陈然将姿态放得很低,但字字句句都在强调“规矩”和“安定”。
蒋天养静静听着,手指在红木座椅扶手上轻轻敲击。他明白了陈然的意图——划定红线、寻求庇护、构建一个公认的“免战牌”。 这需要他蒋天养的权威背书。
“哈哈哈……”蒋天养忽然朗声笑了起来,笑声穿透力极强,“说得好!‘规矩’二字重千斤!你小子,到底是当过堂主的人,看问题透!”他收住笑,眼神变得无比郑重,“陈然,你的意思我明白。也难得你有这份保平安、顾大局的心思。洪兴在一天,我蒋天养说话算数一天:元朗的‘好味来’,屯门的‘冰港’,就是你陈然养老的清净地,是和联胜、洪兴、东星都默守的底线!谁再像吉米那样不懂规矩、硬往里面伸手,那就是公然挑战整个港岛秩序!”他顿了顿,补充道,“至于下面小的们眼红?哼,告诉他们,想发财的路千条万条,有本事去别处使!动了陈然的厂子,就是跟我蒋天养过不去!”
最后一句话,重若千钧!这是蒋天养公开且明确的背书!陈然所要的“规则护城河”,最坚固的一道墙,已经由洪兴的太上皇亲手砌上!
“多谢蒋生!”陈然深深一躬到底,这一次,是发自内心的感激和如释重负。
离开浅水湾,陈然的脚步并未停歇。他马不停蹄地出现在陈浩南位于尖沙咀一处隐秘私宅的门口。这次,他带来了啤酒厂的一份非常详尽的季度分红报告和一个大额支票信封。
没有寒暄,陈然开门见山:“南哥,啤酒厂的季度分红到了,明细都在这里,比我预期的好不少(因为吉米事件后市场真空被填补)。阿积的事(扎职堂主),多谢你的提携和…庇护。”他将报告和支票推过去。
陈浩南接过,目光锐利地审视着陈然,带着复杂的情绪:“阿积他…在尖沙咀干得不错,没给我丢脸。说起来,我还得谢你…送了这么猛一个人给我用。”(话语中带着点试探)
陈然神色不动,似乎没听懂里面的机锋:“阿积是人才,在哪里都能出头。我把他送过来,是希望他能有更好的前程,也是了却我一块心病,至少现在,他不用为了我的厂去搏命。”
他话锋一转,同样切中要害:“南哥,今天我拜访完蒋生,就立刻赶来你这。是想同样请你一句话:我的两个厂子,洪兴罩不罩?我的‘清净’,洪兴认不认? 当然,规矩我懂,该有的‘敬意’(分红)不会少。”他特意提到了蒋天养的背景。
陈浩南眼神闪烁。陈然这招高明!搬出蒋天养来跟他谈条件,让他无法直接拒绝,同时也强调了“分红”(给洪兴的利益)会按时按量给。这是典型的“胡萝卜加大棒”。
“哈哈,阿然你太谨慎了。”陈浩南皮笑肉不笑,“啤酒厂洪兴有股份,有我的份你的厂赚钱,我洪兴自然也有面子!谁会跟钱过不去?至于罩不罩?现在谁不知道那是蒋先生亲自划下的‘清净地’?你放心,洪兴上下,没人会去打搅你发财!你的厂安稳卖面卖酒赚钱,我洪兴在尖沙咀和油麻地也好继续揾食,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各取所需,皆大欢喜!”他也明确表态了,重点在于“各取所需”。
这就够了!陈然要的就是这句承诺!他不需要陈浩南多热情,只需要他承认现状、遵守规则即可!
“南哥一言九鼎!有了南哥这句话,我这心里的石头才算落了地。”陈然再次致谢。
陈然拜访之旅并未结束。他如法炮制,精心准备了不同的“诚意”(不昂贵但足够体现心意和尊重的小礼物或商业合作备忘),先后低调拜访了邓伯(代表和联胜传统势力)、东升骆驼(东升龙头,表达无意为敌的善意,并暗示蒋陈态度)、以及几位德高望重的叔父辈(如元朗本土辈分极高的“白纸扇”等)。
每一次拜访,陈然都态度谦逊,言语恳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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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邓伯,他表达了对“和联胜”规矩的尊重和对邓老辈分的敬意,特别强调感谢邓伯明断是非、处理吉米之事,维护了江湖道义。他送上的是元朗面厂特供的、采用纯手工传统古法制面的“怀旧版”面饼礼盒(包装朴素但工艺精致),满足了邓伯这样传统老辈的乡土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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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骆驼,他送上与东升旗下正当生意(如某个大型酒楼)的独家啤酒供应优惠意向书(带有极大让利),表达商业合作的善意,同时含蓄提及蒋、陈的态度,暗示不希望再有“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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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本地叔父辈,则更多是礼节性的问候和少量但心意十足的干股红利(象征性但体现尊重),希望他们在元朗等地多多帮衬厂子,避免闲杂人等骚扰。
陈然的目的极其明确:
高层背书,确立规则: 让整个港岛江湖所有顶层大佬都知晓且默认,元朗、屯门两厂是陈然的“退休养老地”,是蒋天养、陈浩南等巨头认可、甚至亲自划下红线的“禁地”。将这个规则抬升至整个港岛社团的明规则和共识!
消弭敌意,展示无害: 他不断强调自己“只想安稳做生意赚点辛苦钱”、“无心也无力争霸”、“只求清净”的立场,并以实际行动(送小礼、主动示好、分红准时)展示自己的“无害”与“守规矩”。让各方都觉得招惹他得不偿失,不如维持现状。
编织“关系网”,提供沟通渠道: 通过正式拜访建立起一条与各大势力顶层沟通的“热线”。以后再有人打他主意(如另一个“吉米”),他可以直接找蒋天养、陈浩南乃至邓伯、骆驼评理施压!将可能的地下暴力冲突,提前在顶层规则层面予以化解!
铜锣湾一间旧式茶餐厅。
陈然与一位负责洪兴油麻地物流节点的小头目(陈浩南安排的)低调碰面。对方略带倨傲地提出要“调整”面厂经油麻地仓转的费用比例。
陈然没有动怒,甚至没有争执。他平静地听完对方的“新规”,然后温和但坚定地说:
“兄弟,规矩,就是规矩。我们按之前洪兴南哥和我谈好的契约来,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南哥答应过我,我的厂子安安稳稳做生意,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今天这‘新规’,不符合蒋生定下的大规矩,也不合南哥亲口许下的承诺吧? 要不,您再请示一下南哥或者负责油麻地的大哥?或者…需要我再去拜访一下蒋先生,请他老人家再给大伙儿重申一下规矩?”
陈然的语气甚至带着一丝谦卑的建意,但话语中的分量却如同重锤!他巧妙地抬出了蒋天养和“规矩”的大旗。那小头目瞬间变了脸色!他再跋扈也不敢挑战这层规则!立刻讪讪表示是“误会”,费用“一切照旧”。
走出茶餐厅,陈然望着铜锣湾熙熙攘攘的人流,深深吸了一口街头的空气。这一次,没有了血雨腥风的铁锈味,只有市井的烟火气。
吉米事件如同刺骨的冰雨,淋透了他的退隐美梦。但也彻底浇醒了他:真正的退隐,不是躲在厂里不出来,而是在江湖规则下,为自己亲手砌起一道无人敢轻易逾越的高墙!
他付出的代价沉重,收获的却是港岛顶层一致的“规则认同”。从此以后,再不会有第二个吉米敢轻易对他的厂子亮出獠牙。若有,也必将面对整个港岛最顶级力量的审视与制裁!这份无形的“护身符”,远比阿积的砍刀、高晋的突击车更为持久、更为有效!
陈然不再是棋盘上被动的棋子,他悄然将自己变成了棋局规则的制定者之一。他用拜山、送诚、讲规矩的低姿态,编织了一张覆盖整个港岛地下秩序顶层的无形之网,将自己的“清净生意”,稳稳地置于了这张网络的保护中心。江湖,依旧风起云涌,但他的面厂和啤酒厂,却在这风雨飘摇中,构筑出了属于他自己的那片风平浪静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