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塘旧梦 **
子时的月光漫过静室窗棂时,魏无羡正捏着金凌遗落的银铃穗子。
穗尾莲花玉玦突然发烫,映出江厌离出嫁前夜的面容:\"阿羡,这枚莲纹玉玦要传给我的孩儿...\"
窗外惊雷劈裂夜幕,蓝忘机推门而入的刹那,玉玦化作齑粉。青灰簌簌间,十六年前的莲花坞在月光中浮现——江厌离披着嫁衣蹲在灶台前,裙摆沾着炉灰,捧着砂锅冲他笑:\"阿羡快来,排骨要炖化了。\"
\"师姐...\"魏无羡徒手抓向幻象,指尖穿透虚空。
蓝忘机挥弦击碎残影,却见光尘凝成江厌离的轮廓,握着魏无羡的手将阴虎符刺入自己心口。
\"魏婴!\"蓝忘机扣住他手腕注入灵力,惊觉金丝缠骨——楚风的招魂术已侵入血脉。
魏无羡突然笑出泪来,陈情笛尾红穗缠住蓝忘机抹额:\"就像那年师姐蒙着眼喂我喝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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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花坞后厨,江厌离守着砂锅,温柔念叨:“阿羡的汤加三颗蜜枣,阿澄的加茯苓。”
魏无羡偷偷凑过来舔了下勺背,佯装不满:“师姐偏心!江澄的汤闻着就苦。”
江厌离轻拍他手背,笑说:“还讲呢,昨天谁偷喝阿澄的降火汤?”说着蒙上他的眼睛,“猜猜勺里是啥?”
魏无羡闭眼闻了闻,笃定道:“肯定是江澄讨厌的莲藕!”
江厌离笑着喂他,轻声说:“错啦,是你最爱的甜藕。”这时红绸带滑落缠住他手腕,她顺势系好,叮嘱道:“用它系伤口,别再蹭破了。”
十五岁的魏无羡趴在莲花坞回廊,右腿夹着木板晃荡:\"师姐,江澄把我踹下摘星楼了!\"
江厌离掀开药罐,热气氤氲了眉目:\"阿澄背你回来时,膝盖都跪破了。\"砂锅里浮起油星,魏无羡伸手捞排骨,被她用木勺轻敲手背:\"小馋猫得先喝药。\"
魏无羡身子往回廊的栏杆上一倚,笑嘻嘻地耍赖:“我要师姐喂我喝。”
江厌离无奈地抿嘴笑,轻轻摇头,“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孩子。”
魏无羡直起身子,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又比了个一丢丢的手势,理直气壮道:“才三岁,三岁多一点,这个年纪的小孩不都得人喂嘛。”
江厌离被他这番话逗得忍俊不禁,只好端起药碗,站在他身旁,舀起一勺药,轻轻吹凉,递到魏无羡嘴边,“好好好,喂你,张嘴。”
魏无羡笑嘻嘻地张嘴喝下药,随即苦得五官都皱在一起,“师姐,这药比苦艾草还苦。”边说边眼巴巴地瞅着药罐,“喝完就能吃排骨了吧?”
江厌离拿过一旁的蜜饯,塞进他嘴里,嗔怪道:“就你事儿多,等把药喝完,给你盛一大碗。” 说话间,她又耐心地喂了一勺药,“再喝一口,快。”
魏无羡听话地喝了,舔舔嘴唇,突然握住江厌离的手,一本正经道:“师姐,等我以后成了厉害的修士,天天给你买好多好多排骨,还有莲蓬、菱角,把你养得白白胖胖。”
正说着,江澄抱着一摞书卷路过,瞧见这场景,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魏无羡,你都多大人了,喝个药还得阿姐喂,也不嫌害臊。”
魏无羡一听,立马来了精神,松开江厌离的手,挺直腰杆,冲江澄挤眉弄眼:“江澄,你懂什么,这叫享受师姐的关爱,你要是羡慕,也让师姐喂你啊。”
江澄脸色一黑,把书卷重重往石桌上一放:“谁稀罕!我看你就是装病偷懒,等你病好了,看我不好好操练你,别想再偷懒。”
江厌离连忙放下药碗,走上前拉住江澄的胳膊,轻声劝道:“阿澄,你别总凶羡羡,他这不是才刚好些嘛。”
江澄看着师姐,语气软了几分,但还是嘟囔着:“阿姐,就你惯着他,他皮糙肉厚的,哪有那么娇弱。”
魏无羡撇撇嘴,故意逗他:“我这叫有师姐疼,不像某些人,就知道板着脸,没人疼没人爱。”
江澄被这话一激,撸起袖子就要冲过去,“你再说一遍!看我今天不好好收拾你。”
江厌离赶忙站在两人中间,一手拦着一个:“好了好了,都别闹了。阿澄,你也别老和羡羡拌嘴,羡羡,你也少说两句。”
江澄脸色一沉,重重地“哼”了一声,嫌弃道:“哼,我才懒得理他,我去练剑了。”说罢,袖子一甩,转身大步流星地就走。
魏无羡望着江澄的背影,扯着嗓子喊道:“去吧去吧,就知道你嘴硬,肯定是怕练不过我,找借口溜了!”
江澄身形一顿,猛地回头,手指着魏无羡,气得脸都红了:“你!你给我等着,等我练完剑,再来好好教训你!”说完,又气呼呼地快步离开。
江厌离无奈地笑了笑,嗔怪道:“羡羡,你就别再逗阿澄了,他也是关心你,只是嘴笨,不懂得好好表达。”
魏无羡笑嘻嘻地坐回石凳上,端起药碗,一口气把剩下的药喝光,抹了抹嘴说:“师姐,我知道他是刀子嘴豆腐心,我这不是看他平日里太严肃,逗逗他嘛。”
\"阿羡看这个!\"江厌离神秘兮兮地展开绣帕,上面歪扭地绣着兔子,\"给你未来娘子的定情信物。\"
魏无羡笑得打翻茶盏:\"哪家仙子会要这种丑兔子?\"
\"会有的。\"她突然将绣帕塞进他衣襟,\"等那人出现,你就说...说是师姐绣的嫁妆。\"
魏无羡忙不迭地把绣帕往外掏,哭笑不得道:“师姐,这怎么能当嫁妆呢,您这是要把我‘嫁’出去呀!再说,这么独特的兔子,万一吓得仙子扭头就跑,可如何是好。”
……
回忆如闪电般经过,魏无羡恍惚间回到了被仙门百家围攻的日子,记忆如闪电劈过。乱葬岗上,乌云蔽日,狂风怒号,喊杀声震耳。百家修士层层围上,法术光芒交错,如利刃般刺眼。
魏无羡握紧陈情笛,笛声裹挟灵力拼命抵挡,每一次发力都在抽空他的精力。
为护身后的老弱,他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体内灵力横冲直撞,经脉似要被撕裂。
不知苦战多久,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后,他眼前一黑栽倒。
再醒来,已身处阴冷洞穴,浑身滚烫如在火中,四肢却冷得打颤。
师姐焦急的呼唤、江澄愤怒的斥责、百家的叫骂,在耳边不断翻涌。
他想抬手,手臂却重得抬不起来,只能在病痛与回忆的折磨下艰难喘息 。
雷雨夜,魏无羡高烧呓语,意识迷糊,身子不住地颤抖,嘴里喃喃:“冷...师姐,我好冷...”声音虚弱又无助。
江厌离心疼不已,匆忙将自己的嫁衣轻轻展开,小心翼翼地把魏无羡裹进其中,温柔地环抱住他,轻声哄着:“师姐抱着,阿羡就不冷了。” 说罢,她拿起针线,狠心用针尖刺破指尖,殷红的血珠渗出 。她专注地将一道安神符绣在嫁衣内里,一边绣一边念叨:“这安神符绣在里衣,以后阿羡夜猎就不怕被梦魇纠缠了。”
半梦半醒间,魏无羡察觉到异样,费力地抓住她的手腕,含糊道:“师姐,嫁衣染血,不吉利……”
江厌离却只是温柔一笑,手上动作不停,柔声道:“阿姐的吉凶,从来只在你和阿澄身上 。”
江厌离握着他滚烫的手,在烛火下绣完最后一道安神符。针尖刺破指尖的血珠落在少年眉心:\"我们阿羡要长命百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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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室地砖龟裂涌出血水,浮起无数江厌离残影。
她们捧着砂锅步步逼近,汤里沉浮着阴虎符碎片。
魏无羡赤足踏入血泊:\"师姐,我这次一定喝完...\"
楚风借江厌离之口狞笑:\"这汤里可有你师姐的指骨...\"
楚风操控着江厌离的幻象,端着汤走近,声音假意温柔:“阿羡,不尝尝师姐最后的汤?”
\"回来!\"蓝忘机挥弦斩断鬼手,却被更多残影包围。
楚风濒死喘息,仍不忘挑拨:“江厌离最疼的可不是你,她死前求我护江澄!”
魏无羡怒极,一脚踩碎其胸骨,寒声道:“师姐若在,定先念我,叫我擦净鞋底。”
楚风面容扭曲,发出一阵刺耳的怪笑:“你不过是她一时心软收养的孤雏,她的爱从来只给江家血脉,到死都没把你当亲弟弟!”
魏无羡捏碎汤匙,冷笑一声:“我师姐炖的排骨,从不会这么烂。” 转瞬,他甩出银铃,高声喊道:“金凌!东南离位!”
金凌迅速反应,挥剑斩断血藤,大喊:“大舅舅!这怪物胸口挂着江家银铃!”
蓝忘机目光如电,灵力催动琴弦,绞碎幻象,沉声道:“左耳三寸,是本体!”
魏无羡闻言,笛刃直刺血月,怒喝:“楚风,你扮我师姐时忘了一件事——” 趁势斩落对方发冠,“她从来只用木簪!”
陈情笛爆出鬼啸,魏无羡双目赤红:\"你怎敢!\"
\"我怎不敢?\"幻象面皮剥落,露出楚风半张腐脸,\"毕竟她为你剜心时...\"
避尘剑光劈开血月,蓝忘机看见魏无羡颈后莲花烙印——正是江厌离绣在他里衣的安神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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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忘机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相同符纹:\"看这里!\"共鸣的莲花纹灼穿幻象。金凌破窗而入,剑穗银铃炸开江澄的声音:\"魏无羡!看你身后!\"
血泊中升起真正的江厌离残魂,心口插着蓝氏短刀\"照夜白\"。蓝忘机捏碎玉佩,光尘映出十六年前的真相——
江厌离夺过蓝忘机的佩刀刺入心口,鲜血染红阴虎符:\"用我的血...洗去阿羡的怨气...\"
蓝忘机跪接血刃:\"江姑娘,值得吗?\"
\"值得。\"她将魏无羡的手放在他掌心,\"替我...照亮他的夜路...\"
蓝忘机紧攥剑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向来沉稳的脸上浮现出几分不忍与犹豫,低声劝道:“江姑娘,不必如此……”
江厌离却不给他拒绝的机会,猛地抓住他的手腕,用力将短刀刺入自己心口,鲜血瞬间涌出 。她急促喘息着,急切解释:“阿羡的怨气已侵入心脉,唯有至亲之血可破!”话落,她却突然轻笑一声,目光带着一丝洞悉,“你这般慌乱,莫不是……”
蓝忘机见状,心猛地一揪,箭步上前稳稳接住江厌离瘫软的身子,脱口而出:“江姑娘!”
江厌离气若游丝,强撑着蘸血在他掌心画符,断断续续道:“替我……守住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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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中,魏无羡握着照夜白跪在莲塘边。蓝忘机自背后拥住他,引剑刺入自己心口:\"她在金丹刻下固魂阵。\"
血珠滚落,残莲盛开。江厌离虚影拂过两人交握的手:\"要幸福...\"
魏无羡攥着融化的糖人,喃喃:“师姐竟留着这个...”
魏无羡反手刺刀入土,刀柄掉出半块糖人。蓝忘机含住饴糖,底下刻着\"婴\"与\"湛\"。
\"师姐的嫁妆。\"魏无羡笑出泪,\"甜吗?\"
\"苦的。\"蓝忘机吻去他眼角咸涩,\"腌了十六年...\"
蓝忘机轻抚他颈后莲纹,低声道:“你及冠那日,她问我‘照夜白可衬喜服’。”
魏无羡猛地抬头:“你早知她的打算?”
这时蓝曦臣传音入密:“忘机,江姑娘托梦,说莲塘下埋着……”
蓝忘机攥紧魏无羡手腕,低声回应:“兄长,那是我的合卺酒。”
蓝忘机解开衣襟,露出心口疤痕:“这道契痕,是她教我刻的夫妻印。”说罢,将人抵在莲池边,“魏婴,我忍了十六年...”
这时,金凌踹开篱笆,震惊道:“你们!这是我娘的莲塘!”
魏无羡把糖块塞进蓝忘机口中,对金凌道:“金宗主,该改口叫大舅父了。”
江澄赶来,紫电劈碎石碑,怒喝:“魏无羡!你竟用阿姐的……”
蓝忘机亮出婚书朱印,平静道:“江宗主,照夜白是江姑娘给的聘礼。”
金凌踹开篱笆时,满塘莲花化作星火。水痕汇成字迹:\"莲汤在灶,趁热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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