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冻醒的。
眼皮像被胶水黏住,好不容易撑开,迎面扑来的寒气就像无数根细针,往我鼻腔里钻。牢房顶上垂着冰棱子,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我动了动发麻的手指,铁链哗啦作响 —— 这才发现手腕已经没了知觉,通红的皮肉和铁镣冻在了一起。
“醒了?”
阴恻恻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猛地抬头,玄冰令主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气窗边上。月光给他罩了层青白的光晕,人皮面具边缘翘起来一点,露出下面泛着冰蓝色的皮肤。他居高临下看着我,嘴角挂着笑,可那笑比牢房里的冰还冷:“承认苏明远的罪行,我便饶你一命。”
我撑着冰墙想站起来,膝盖却 “咔吧” 响了一声。寒气顺着小腿往上爬,冻得我牙齿打颤。但我还是扯了扯嘴角:“你脸上的人皮面具,可还贴得牢固?”
这话一出,整个牢房的温度好像又降了十度。玄冰令主周身寒气暴涨,袖口的冰纹噼里啪啦炸开,我后背紧贴着冰墙,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他眯起眼睛,眼底闪过一丝杀意,可下一秒又恢复了从容:“嘴硬的下场,你很快就会知道。”
他转身离开时,我盯着他的背影。左手,他左手在袖口里微微发抖。这已经是第三次了,每次他用玄冰诀,那只手都会控制不住地颤。
脚步声渐渐消失,我松了口气,这才发现后背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低头看自己发紫的脚趾,突然注意到墙角不对劲 —— 有几滴水珠正顺着冰墙往下淌,在这零下十几度的地方,居然没有结冰。
我凑近去看,水珠聚成一小滩,泛着诡异的油光。用指尖蘸了一点,放在鼻子底下闻 —— 硫磺味。
“这冰墙有鬼。” 我心里咯噔一下。玄冰令主的玄冰诀能把人冻成冰雕,这水珠却能保持液态,除非...... 除非冰墙里掺了别的东西。
正想着,头顶气窗突然传来 “咔嗒” 一声。我下意识往后缩,只见一道黑影闪过,几片碎冰砸在脚边。是玄冰令主去而复返?我屏住呼吸,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哗啦 ——” 牢门被踹开,冷风卷着雪粒子灌进来。我眯起眼睛,就看见个戴着斗笠的狱卒提着食盆进来,他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袄,可走起路来还是一瘸一拐,像是腿受过伤。
“吃饭。” 他把食盆往地上一摔,里面的稀粥溅出来,瞬间在地上结了层冰。我盯着他腰间晃荡的玉佩,心跳陡然加快 —— 那上面的云纹,是苏府管家才有的标记。
狱卒转身要走,玉佩突然滑落。我几乎是扑过去抓住他手腕:“你究竟是谁?”
他浑身一僵,斗笠掉下来,露出张满是疤痕的脸。“别出声!” 他压低声音,眼睛警惕地看向门外,“我是苏相旧部,奉命保护小姐!”
我死死攥着他的手腕,指甲在他皮肤上掐出几道血痕。“密信...... 最近一次密信说寒潭有变......” 他哆哆嗦嗦掏出半块腰牌,上面刻着个歪斜的 “明” 字,“初七...... 每月初七......”
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他猛地甩开我,抓起食盆冲了出去。我攥着腰牌退到角落,掌心全是汗。寒潭?那不就是林婉清她们之前追查的线索?
“冰坚于外,火炽于内,心火不灭,玄冰自融。”
沙哑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我吓了一跳。这才发现墙角还蜷缩着个老妇,她头发白得像雪,脸上的皱纹里嵌着冰碴子,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直勾勾盯着我,像是能看穿我的心思。
我刚要开口,外面传来锁链拖拽的声音。老妇突然闭上眼,整个人又缩成一团,仿佛刚才说话的根本不是她。
玄冰令主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把腰牌塞进衣领,心跳快得像是要冲出嗓子眼。冰墙里的水珠还在往下淌,老妇的话在耳边回响。心火...... 究竟什么是心火?
“想好了?” 玄冰令主的声音带着笑意,可那笑意里藏着刀,“承认罪行,我可以给你个痛快。”
我抬起头,迎上他冰冷的目光:“你每次用玄冰诀,左手都会不自觉地抖。” 我顿了顿,故意盯着他的左手,“是功法反噬,还是......”
话没说完,整个牢房的温度骤降。玄冰令主周身寒气凝成冰刃,朝我扑面而来。我闭上眼睛,等着剧痛袭来,心里却只有一个念头 —— 这冰墙里的秘密,我一定要弄清楚。
可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我睁开眼,玄冰令主的冰刃停在离我鼻尖半寸的地方。他面具下的皮肤泛起诡异的青色,左手又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你最好想清楚,激怒我的下场。” 他咬着牙说完,转身大步离开。牢门重重关上的瞬间,我听见他压抑的咳嗽声。
我瘫坐在地上,冷汗湿透了后背。冰墙里的水珠还在滴答作响,老妇的话、狱卒的密信、玄冰令主的破绽...... 这些线索像乱麻一样缠在我脑子里。
突然,我注意到冰墙上的水珠流动方向有些奇怪。它们不是垂直往下滴,而是朝着墙角某个位置汇聚。我爬过去,在冰墙底部摸到一道细缝,缝隙里隐约透出微弱的光。
“这下面......” 我刚要伸手,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我慌忙缩回手,心跳到了嗓子眼。
牢门再次被推开,这次进来的不是玄冰令主,而是一群手持冰刃的狱卒。为首的人冷笑一声:“玄冰令主有令,既然苏姑娘不肯配合,那就......” 他话音未落,那些狱卒已经举着兵刃朝我围过来。
我握紧藏在袖中的碎冰,后背紧贴着冰墙。冰墙里的秘密,寒潭的线索,还有老妇那句没头没尾的话...... 在这生死关头,这些念头在我脑子里疯狂打转。我知道,我必须活下去,不只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揭开这一切背后的真相。
那群狱卒的兵刃离我喉咙只剩半指距离时,一声厉喝突然炸响。“都住手!玄冰令主有新吩咐!” 为首狱卒骂骂咧咧收起武器,临走前还踹了我一脚,铁靴踢在肋骨上,疼得我眼前直冒金星。
等脚步声彻底消失,我瘫在冰面上大口喘气。后知后觉摸到脖颈,皮肤已经被冰刃划出细小血痕,混着寒气刺痛刺骨。墙角老妇始终没睁眼,像是已经睡死过去,但我总觉得她那双浑浊的眼睛,在黑暗里盯着我的一举一动。
我靠着冰墙坐下,铁链哗啦作响。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个神秘的 “寒潭”。狱卒张三说每月初七会收到密信,可今天才初三。我摩挲着怀里的半块腰牌,“明” 字边缘已经被我摸得发烫。苏府被抄家那晚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涌上来 —— 火把照亮整条朱雀街,玄冰令主带着人踹开府门时,父亲把我推进暗道,他最后的声音混着刀剑碰撞声:“去寒......”
那时我不懂他没说完的话,现在想来,难道早就和寒潭有关?
冰墙渗出的水珠还在往下淌,在我脚边积成个小水洼。我突然想起父亲书房暗格里的地图,那些被朱砂圈起来的地方,会不会藏着线索?正想得入神,头顶气窗又传来动静。我猛地抬头,这次不是玄冰令主,月光里只落下片枯叶,打着旋儿飘到水洼里。
“姑娘,该用饭了。”
熟悉的沙哑声响起,张三佝偻着背走进来。他今天特意把斗笠压得更低,怀里揣着的食盆却在微微发抖。我盯着他腰间重新系好的玉佩,故意提高声音:“馊饭就别拿进来了,省得脏了我的牢房。”
张三身子一顿,抬头飞快看我一眼。这眼神让我想起苏府养的老忠犬,每次犯错后也是这样小心翼翼又充满期待。他把食盆放在离我三步远的地方,压低声音:“姑娘,密信上说寒潭底下......”
“闭嘴!谁准你跟犯人说话的?”
门外突然传来呵斥,张三脸色骤变,慌忙把食盆往前推了推。我瞥见他袖口露出半截布条,上面隐约有血渍。等脚步声走远,他才敢凑过来,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姑娘,初七子时,城西破庙......”
“那玉佩怎么回事?” 我打断他,“苏府管家的玉佩,你从哪得来的?”
张三喉结滚动两下,脸上的疤痕跟着抽搐:“老管家临终前...... 他说小姐肯定能认出这个。” 他突然掀开裤腿,小腿上有道狰狞的冻伤,“为了混进天牢,我故意跳进寒潭,就是想告诉您,苏相的旧部都在等您......”
寒潭两个字像根刺扎进心里。我抓住他手腕,指甲几乎掐进他皮肉:“寒潭到底有什么?父亲当年没说完的话,是不是......”
“轰隆!”
一声巨响震得冰墙簌簌掉渣,张三脸色瞬间惨白:“玄冰令主来了!姑娘您记住,初七......” 他话没说完,整个人突然踉跄着往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墙上。我这才发现他后腰插着支冰箭,鲜血正顺着冰刃往下淌。
“张三!” 我扑过去,却被铁链拽住。张三捂着伤口摇头,血沫顺着嘴角往下滴。他艰难地伸手进怀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条,用尽最后力气朝我扔来。纸条落在水洼里,我看见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寒潭锁龙,钥在......
“在说什么悄悄话呢?”
玄冰令主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张三猛地转身,却被一道冰刃贯穿胸口。我眼睁睁看着他倒在冰面上,瞳孔里还映着我的脸。玄冰令主从气窗跃下,黑色长袍扫过张三的尸体,冰蓝色的指尖挑起那张纸条。
“有趣。” 他轻笑一声,纸条瞬间被冻成冰晶,“看来苏姑娘在牢里,还挺不寂寞?” 他突然逼近,我闻到他身上浓烈的血腥味,“不过没关系,等过了初七......”
他话没说完,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玄冰令主皱眉看了眼门外,又低头盯着我:“好好想想,你的命,和寒潭的秘密,哪个更重要?”
他离开后,我爬到张三身边。尸体已经开始僵硬,可他手里还死死攥着什么。我掰开他的手指,摸到个硬物 —— 是枚刻着苏府纹章的戒指。冰墙的水珠滴落在戒指上,突然发出 “嗤” 的声响,我这才发现,那些水珠碰到戒指,居然腾起一缕白烟。
寒潭、密信、会发烫的腰牌、遇水冒烟的戒指...... 这些线索像团乱麻缠在我脑子里。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三更天了。初七子时,城西破庙,张三用命换来的线索,我真的能活着等到那一天吗?
冰墙又渗出新的水珠,这次它们不再汇聚成洼,而是沿着墙面蜿蜒成诡异的图案。我凑近去看,心跳几乎停了 —— 那图案,分明是张地图,而最中心的标记,正是城西破庙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