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高高低低的回廊,一行人终于步入正厅。
厅内陈设古色古香,红木雕花的屏风横亘一侧,几件年代久远的青花瓷稳稳立于角落,透着沉静雅致的气韵。
正中央摆着一张雕花太师椅,一位老者端坐其上,双目微阖,神情安然,仿佛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那便是汪庭曜。
年近七旬,鬓发斑白,眉宇间却仍存几分不怒自威的旧年威势,只是精神显然已不如往昔般峥嵘。他身着一袭裁剪合体、笔挺有型的藏青色中山装,衣襟整齐,扣子一颗不差地系到顶端。神情沉静淡然,眉眼间透着岁月沉淀出的威严,整个人如山岳般安稳厚重,虽未言语,却自有一股不容轻犯的气势。
厅中动静传来,他耳廓轻轻一动,随即睁开眼。
何忆柔带着三人走进来。
他目光一扫,先落在霍景霆身上,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虽是晚辈,但毕竟是霍家现在的当家人,彼此算熟识。
再看陆子钰,他眼底掠过一丝思索,像是有几分印象,却并不深。
最后目光定格在那名走在最末的少女身上。
少女年纪不大,一身素衣,眉眼清淡,唇角挂着不温不火的笑。气质却极其特别,明明年轻,却自带一股上位者的威压,不张扬,却极难忽视。
汪庭曜眯了眯眼,神色微微一凝。
这个人,不寻常。
几句简单寒暄后,众人各自落座,何忆柔悄然站在汪庭曜右后方,神色拘谨。片刻后,佣人们送上热茶,便默默退了出去,大厅顿时静得出奇,仿佛连茶水轻荡的声响都被放大了几分。
“我听小柔说,你们能找到小初?”汪庭曜终于开口,声线低沉,听不出喜怒。
霍景霆轻轻点头,“霍家前阵子发生了一些事,想必汪老也有所耳闻。”
霍家主家三人接连出事,甚至从宅邸里挖出尸骨,这样的事就算极力隐瞒,也难完全封锁消息。这世界没有不漏风的墙,有心人自然能查到什么蛛丝马迹。尤其是像汪庭曜这种深居简出的老狐狸,鼻子自然比谁都灵。
果不其然,汪庭曜眼底闪过一抹暗光,随即又掩去,“这事……我以为是有人故意放出来的假消息。”
“真事。”霍景霆平静地说,“所以我们才重金请了苏城木观主出山。若非如此,今日坐在这儿的,就不是活人了。”
汪庭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而笑了笑,“你倒是会说话。最近霍氏确实动静不小。”
他话锋一转,“你们如何知道小初的下落?”
话音刚落,几道目光齐刷刷落向木清。
木清却不急不缓,指尖轻托茶盏,低头抿了一口。乌龙茶汤温润香浓,她慢慢放下茶盏,轻轻一笑,姿态从容而优雅,“不知道。”
话音一落,整个客厅瞬间静了下来,仿佛空气凝固,连墙壁上的钟表滴答声都变得异常清晰。
汪庭曜微微皱眉,似乎没料到木清会如此回答。
何忆柔站在一旁,双手交叠,眼中不自觉地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似乎不知该如何插话。
霍景霆神色不变,木观主向来有自己的主张,他听着便是。
倒是陆子钰瞪大了眼睛,眼中写满了“你在开玩笑吗”的不可置信——
不知道?
那来汪府做什么?
近距离看热闹?
汪庭曜虽然心下不满,但是目光依然沉稳,透着几分打量,仿佛在权衡她的每一句话背后的意思。
过了好一会儿,汪庭曜才缓缓开口,语气依旧不急不躁,“木观主,你可是让我有些意外。”
他顿了顿,眼神一转,带着些许玩味,“不过,这种事若真没把握,还是不必急于给我们答复,待查清了再来告诉我们也不迟。”
话说得风轻云淡,却藏着几分老狐狸试探的心思。
木清轻轻一笑,似乎对汪庭曜的反应早有预料,眼神淡然,却又透着一丝锐利,“我自然是不着急的。但——小初的命急不急,就看你们汪家急不急了。”
她这句话轻飘飘地落下,厅中却像被人猛地掀翻了茶盏,气氛霎时间一凝。
汪庭曜的脸色一变,猛然坐直了身子,声音沉得几乎带着压迫,“木观主此话——何意?”
“前两日,我见过汪予初,在京市郊区,镜湖附近。”木清语气平静,像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镜湖?”汪庭曜皱起眉,“那小子跑那么远做什么?”
何忆柔站在旁边,眼神一晃,下意识低下头去,指节紧握,明显知道些什么却不敢出声。
汪庭曜眼角余光一扫,虽未追问,却心中已有几分了然。他没有戳破,而是重新看向木清,目光更沉,“你继续说。”
“当时我看过他的面相。”木清开口,语气未有丝毫波澜,“命中藏有一大劫,是生死线上的关口。若能过得去,富贵无忧;若过不去,尸骨无存。”
这番话让厅中几人皆是一震,霍景霆眼神也凝了几分。
“那现在,是不是他的大劫到了?”汪庭曜问。
“不是。”木清摇头,语气骤然低了几分,“那一劫,他本该已过。可现在有人——动了他的命格。”
她抬眸望向汪庭曜,眼中透着一抹凌厉锋芒,“是人为之祸,有人不愿意他好好活着。”
汪庭曜脸色一沉,手掌猛地一拍桌案,清脆一响震得茶盏微颤,“他是汪家长房独孙,是我一手带大的接班人!谁敢动他?!”
“敢不敢不重要。”木清语气忽冷,“人心一动,命就能改。自古财帛动人心。你汪家这么多资源,能让人富贵一生,也能让人动杀心。何况……你们汪家的仇家、亲戚、‘自己人’,哪个不手眼通天?”
这一句像是一枚石子,重重砸开水面。
霍景霆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陆子钰一改吊儿郎当的模样皱眉思索,何忆柔站在一旁,呼吸仿佛也轻了几分。
汪庭曜闭上眼,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
他睁开眼时,声音低沉,“木观主,你来汪家,不仅是为寻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