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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郊外一条看似荒芜的山道尽头,防弹车的车门缓缓打开。
孙明辉率先下车,星辰信仰之力无声流转,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这里并非异管局管辖的任何一个安全屋坐标,而是一处地图上不存在的隐秘所在。
辰砂弦紧随其后,素色长袍在微凉的空气中纹丝不动,清冷的脸上看不出情绪,只是对孙明辉微微颔首示意,虽然辰砂弦来主家的次数较少,但不妨碍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通行证。
最后被押解下来的是吴曜。他依旧穿着那身布满符文,沉重得如同枷锁的特制拘束衣,镣铐锁住脚踝,口鼻被封,深色晶体眼罩隔绝了视觉。
两名全副武装,气息沉凝的异管局精锐一左一右架着他,如同押送一件极度危险的违禁品。
孙明辉看着吴曜这副模样,心头那关于赵佳的剧痛和复杂的沉重感再次翻涌。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落在前方。
山道尽头,浓密的,仿佛亘古不变的雾气无声地向两侧分开,露出一道古朴厚重的黑漆木门。
门楣高悬一块乌木匾额,上书两个遒劲有力的古篆,“九姓世家”。没有多余的装饰,却透着一股沉淀了无数岁月的威严与疏离。
辰砂弦上前一步,并未叩门,只是对着虚空处微微躬身行礼。空气中似乎泛起一丝微不可查的涟漪,沉重的大门无声地向内滑开。
门后景象豁然开朗,与山外的荒芜判若云泥。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规模宏大,气象森严的中式宅邸群落。
青砖黛瓦,飞檐斗拱,雕梁画栋无不精美绝伦,却又透着一股内敛的磅礴。
巨大的影壁以整块汉白玉雕琢,云雾缭绕间隐现奇峰异兽,气象万千。庭院深深,以回廊相连,移步换景。
奇石嶙峋堆叠成山,引活水为溪流潺潺,几尾罕见的锦鲤在清澈见底的池水中悠然游弋。
古树参天,虬枝盘结,浓荫匝地,散发着宁静而悠远的生命力。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湿润的苔藓气息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能安抚灵魂的能量波动。每一处细节都诉说着难以想象的底蕴和超然物外的力量。
然而,这份宁静祥和之下,孙明辉能清晰地感知到无处不在隐晦而强大的能量场。
那是无数代积累的信仰之力,秘法禁制与守护意志交织而成的天罗地网。在这里,仿佛连空气都带着重量,令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
一行人穿过幽静的回廊,脚步声在空旷的庭院中显得格外清晰。偶尔有穿着素净长衫的仆役无声地走过,对辰砂弦恭敬行礼,对孙明辉和押解的吴曜则目不斜视,仿佛他们只是空气。
最终,他们被引至宅邸深处一座最为宏伟的正厅前。厅门敞开,内里空间高阔,陈设古雅。
紫檀木的家具线条简洁流畅,摆放着价值连城的古瓷和玉器。四壁悬挂着意境深远的古画,地面铺着厚实的,绣着云纹的织毯。
光线透过高窗上精致的雕花棂格洒入,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更添几分肃穆与神秘。
正厅主位上,端坐着一位老者。他身着藏青色暗云纹长衫,身形清癯,面容清矍,须发皆白,梳理得一丝不苟。
一双眼睛看似平和,却深邃如同古井,仿佛能洞穿世间一切虚妄。他便是九姓世家的当代家主,卫矛珩。
卫矛珩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辰砂弦,落在孙明辉身上时微微颔首,算是认可了这位异管局新晋副局长的身份。
最后,卫矛珩的视线定格在被重重束缚,如同人偶般站在厅中的吴曜身上。那目光没有任何情绪,只有纯粹的审视与评估。
卫矛珩没有立刻开口,而是微微侧首,对着侍立在阴影处的一位身着灰色布袍,面容枯槁,双眼却异常明亮的老者示意了一下。
灰袍老者无声地踏前一步。他没有靠近吴曜,只是隔着数米的距离,那双明亮的眼睛骤然变得如同两汪旋转的漩涡。没有光芒射出,但孙明辉能感觉到一股极其精纯,带着古老沧桑气息的精神力量,如同无形的触须,轻柔却又无比坚定地探向吴曜。
这探视并非攻击,更像是一种深层次的“聆听”和“观照”。它无视了吴曜体表的物理拘束和精神隔绝装备,直接触及他灵魂最核心的本质。
时间仿佛凝固,厅内落针可闻。辰砂弦静立一旁,如同融入背景的古画。孙明辉屏住呼吸,星辰之力在体内绷紧,既防备着吴曜可能的异动,尽管可能性极低,也紧张地等待着结果。
灰袍老者的探查持续了约莫十息。他眼中旋转的漩涡缓缓平息,恢复成明亮的常态。他对着主位上的卫矛珩,用一种如同枯叶摩擦般的沙哑声音,清晰地说道。
“禀家主,其魂……驳杂,染有神性烙印,深沉如渊。然核心深处……挣扎、痛苦、迷惘、死寂,皆为人魂之质。非神使之纯粹意志。是吴曜之魂,非第一使徒之灵。”
“吴曜之魂……”卫矛珩低声重复了一遍,古井无波的眼中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涟漪。他挥了挥手,灰袍老者无声地退回阴影之中。
卫矛珩的目光再次落在吴曜身上,这一次,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意味。他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在空旷的大厅中回荡。
“既如此,取下封禁。让他说话。” 卫矛珩的目光转向辰砂弦和孙明辉,“你们留下。其他人,退下。”
守卫看向孙明辉,孙明辉凝重地点了点头。守卫立刻上前,动作麻利但依旧万分警惕地取下了吴曜口鼻处的金属封板和深色晶体眼罩,露出了他苍白麻木的脸和那双空洞,仿佛失去所有焦距的眼眸。耳朵的隔音材料也被小心移除。
吴曜的身体在解除部分封禁后微微晃动了一下,似乎有些不适应。
吴曜缓缓地眨了眨眼睛,视线茫然地扫过精美肃穆的大厅,最终,那双空洞的眸子,对上了主位上卫矛珩深邃如渊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