筒子楼里的空气凝固得像块放馊的油糕。
周天叼着半截冻得梆硬的炸油条,劣质油脂的哈喇味混着胸口伤疤渗出的药腥气直冲天灵盖。
窗外陈工头骂街的唾沫星子还没落地,一股冰冷的异香突然扎破满屋子泡面馊味——
像深冬雪原上劈开道冰川裂缝,清冽的雪松琥珀调裹着硝制皮革的锐气撞进鼻腔,瞬间将陈年霉味碾成齑粉。
吱呀。
生锈的铁门轴发出呻吟。
宋雪凝就站在那破门口。
炭黑色羊绒大衣垂坠如瀑,腰间银链扣掐出惊心动魄的弧度。
暗酒红丝绸衬衫领口微敞,露一截冷玉雕成的颈子。
鞋尖上那点猩红底子点在地面积灰上,如同雪地里滴落的血珠。
她没踏进门框,眼神精准掠过满地空泡面桶和痰盂,钉在周天粘着油条的嘴角。
“周先生。”
三个字,冰棱坠地。
“我爷爷三焦晦窍淤塞,龙虎山张天师以《五雷斩邪录》引九霄紫电入体反噬,今晨呕血三升。”
涂着哑光朱砂的唇瓣吐出字句,像手术刀剔骨:“科学院用粒子回旋加速器靶向轰击膻中煞源点……”
涂着哑光朱砂的唇瓣微启,每一个音节都像淬冰的针:
“反被病灶区滋生的阴煞潮汐扭曲轨道,轰穿了无菌病房的铅板墙。”
她指尖掠过羊绒袖口,腕上嵌满幽蓝导线的合金手环投影出一张全息图——古旧泛黄的线装书页被3d建模拆解,赫然是《淮南鸿烈》秘藏篇中记载失传的“七曜蚀脉针法”残谱!图谱旁用朱砂勾勒着一行扭曲注解:
“凡煞窍如渊者,须以驳秽为引,方可筑堤截流”
——需同源煞体为薪。
冰冷视线转向周天胸前那道撕裂的褐痂:
“寰海实验室用你病床血痂提炼的浊气样本做能量耦合…匹配率百分之九十七点八。”
宋雪凝从大衣内袋抽出一卷泛黄陈旧的丝帛,猛地展开!泛黄丝帛上赫然是副《黄庭内景图》的诡异变体——本该盘坐的仙人胸腔被剖开,心肝脾肺肾的位置竟被五个旋转的黑洞取代,黑洞边缘伸出无数血管般的紫黑色能量触须!
“老爷子体内的‘三焦窍’早被啃成蜂巢!”她的指甲掐进丝帛里,仿佛要将那病气洞穿,“你的煞气…”
声音陡然压低,如同冰面下的暗流:
“…是现在唯一能塞住窟窿的油灰。”
丝绸袋滑进掌心,无声落在周天脚前。袋口散开,露出里面几根枯黑蜷曲、散发着浓郁硫磺与血腥气的草药根须——是《酉阳杂俎》记载中早已绝迹的“地肺毒龙藤”!根须底下压着一张金属箔片,上面蚀刻着繁复的北斗贪狼吞煞阵,旁边注着蝇头小字:
“辅材自备,焚煞入窍专用”
“报酬。”
宋雪凝的红唇在寒光里弯起刀锋般的弧度,声音却淬着冰:
“一亿现金。”
“预付三千万,事成付清。”
指尖随意点了点周天糊满油渍的裤子:
“——包括这条破了洞的工装裤钱。”
补充声线毫无波澜:
“再附赠…”
高跟鞋尖碾碎半块冻硬泡面:
“…西郊殡仪馆,终身VIp火化位,亲属单间。自带哭丧团队。”
她扫过周天僵住的脸,冰封眼瞳掠过一丝洞察的幽光:“签不签?”
羊绒手套里滑出一卷暗黄旧纸,徐徐展开——竟是半幅《六甲秘祝》拓片残卷!左下角空白处赫然露出打印条款:
甲方:宋承岳(遗体)
乙方:周天(油灰供应商)
附加条款:乙方需自带焚煞燃料(性命自负)
“签!”
炸雷般的吼声从门外劈进来!
王铁柱顶着满脑袋湿漉漉的肥皂泡冲进门,搓澡巾还挂在裤腰带上晃荡:“师叔!签啊!够买下火葬场加仨乱葬岗了!!”
他肩上那个脏得看不出颜色的蛇皮袋子“哗啦”一抖,倒出满地殡葬店特供——扎着金元宝的哭丧棒印着“买一送一”,夜光纸钱券飘着“第二碑半价”,最扎眼的是件领口别着价签的涤纶寿衣,红彤彤的标签写着:
“八折促销!劲爆款——奈何桥首富系列!”
“闭嘴!”
周天一脚踹飞那堆殡葬垃圾,油条咬得咔吧响:“得加钱!”
他沾着油渣的拇指猝然按在宋雪凝掌中拓片上——
滋啦!
膻中残存的最后一丝煞气被逼出指尖,混着油脂在《六甲秘祝》的“敕”字上烙下个冒着焦烟的油指印!
“乾坤为证!”喉咙滚出沙哑敕令,“老子这根破油条…”
他抄起桌上半碗冰凉的豆浆泼向空中,手指翻飞如穿花,豆浆竟在寒气中凝成三道悬空冰针!
“……也能当镇煞钉!!”
冰针叮当坠地,瞬间炸裂成霜气。
残存的敕字符文在空气里明灭一瞬。
宋雪凝眼底终于掠过一丝几不可查的异色。她收拢拓片,手套扫过蛇皮袋:“车在楼下。”
高跟鞋跟碾碎豆浆冰渣:“带着你的……”
红唇微启,吐出刻薄字眼:
“…殡仪铺子跟班。”
黑色衣角卷出房门,冷香未散。
王铁柱手忙脚乱地抓起促销寿衣往袋里塞:“师叔!这回真能当上流人了!”
周天踹开脚边的夜光纸钱,将断成两截的油条狠狠塞进嘴。
劣质油脂滑下喉咙的瞬间,他抓起那袋“地肺毒龙藤”塞进蛇皮袋,袋底刮过墙角剩下的半瓶乌梢胆霜。
瓶身微不可察地渗出一道血丝般的暗纹。
窗外,乌云正吞噬最后的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