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云居林卫国书房内，气氛有些凝滞。
窗外透进的阳光，被厚重的深色窗帘滤去了大半锋芒，落在昂贵的红木书桌和真皮沙发上，显得有些昏沉。
龙玥站在靠门的位置，身姿依旧笔挺，如同标枪。
但此刻，那冷艳的俏脸上笼罩着一层难言的冰霜，比之前更甚——那是混合了被强制道歉的屈辱、对父亲威严的服从、以及最深处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周天（或者说对他能力）的震惊与困惑。
她紧抿着唇，眼神刻意避开坐在沙发上的周天，只是死死盯着墙角某个点。
周天则瘫坐在宽大的真皮沙发里，毫无形象地揉着还在隐隐作痛的胳膊和后背。
他脸上那点“劫后余生”的后怕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我委屈但我不说”的夸张表情，时不时抽口凉气。
嘴里还小声嘀咕：“哎哟，这擒拿手真不是盖的……以后得买套防弹衣加防抓垫才敢出门了……和谐社会啊，警花姐姐下手咋比邪煞还狠呢……”
林卫国坐在主位，将周天的小动作和女儿的倔强尽收眼底，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他亲自给周天倒了杯热水：“周师傅，实在对不住！伤口疼得厉害吗？要不我立刻联系军区医院？
我家这丫头……”他无奈地看了一眼龙玥，“从小被她外公（李教授）宠坏了，加上当警察……性子又直又冲，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今天要不是您有真本事……哎……” 他重重叹了口气。
“没事没事！林大哥，小伤！蹭破点皮！”
周天赶紧坐直，摆摆手，顺便偷偷撇了撇嘴角，“龙警官……那是嫉恶如仇！眼里揉不得沙子！理解理解！就是我下次再帮忙‘看环境’，是不是得先给自己买份高额意外险？受益人写您？免得打坏了没人赔医药费……”
他故意说得大声，眼神瞄向门口的龙玥。
龙玥的肩膀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下，但依旧没有回头，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微不可闻却又清晰的“哼！”
林卫国瞪了周天一眼，语气加重了些：“周师傅！您就别调侃她了。”
他转向龙玥，语气不容置疑，“玥玥！过来！好好给周师傅道个歉！这次要不是你外公及时清醒指明真相，你真铸成大错了！”
书房内的空气再次紧绷。
龙玥终于转过头。
那双凤目迎上周天带着戏谑（他以为）其实藏着点后怕又有点暗爽的眼睛，再看到父亲沉痛又严厉的目光……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一步一步走到沙发前。
每一步都像是走在烧红的炭火上。
最终，她站定在周天面前，微微抬起下颌，声音依旧清冷，但仔细听，似乎多了点不那么自然的僵硬：
“周先生……之前是我……鲁莽……行事不当，差点……误伤好人。向您道歉。”
最后四个字，终于还是说了出来，只是说完之后，她的目光迅速掠过周天，重新钉向地板，仿佛那里有金子。
“哎呀呀呀！龙警官太客气了！”
周天脸上瞬间绽放出“灿烂”笑容，热情得能闪瞎人眼，“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啊！
我受点惊吓算啥？就当为国家警力实战化建设贡献点个人体验数据了！下次要是再有……”
“咳咳！”林卫国赶紧干咳两声打断周天显然又要冒出来的“高论”，强行拉回正题：“周师傅，玥玥，误会暂时揭过。
现在最关键的，还是老爷子的事！”
他神情凝重起来，从书桌抽屉里取出一个厚厚的硬皮档案袋，小心翼翼地打开，拿出一张照片和一小片装在透明证物袋里的东西。
照片拍的是李教授书房那面被周天清理掉“倒刃”刻痕的墙壁。
照片里，墙根踢脚线的边缘，有一块不起眼的、布满灰尘的三角形灰色物体碎片。
“周师傅，您清理掉刻痕后，我们仔细检查了现场。”
林卫国指着照片，“在清理出的白灰和墙皮废料里，玥玥发现了这个！”他将那个透明证物袋推到周天面前。
证物袋里，躺着一片约莫指甲盖大小的碎片。
质地像瓷，又像玉化了的陶土，呈现不均匀的灰青色，边缘锐利。
关键是碎片一面残留着极其细微的、类似釉彩剥落后露出的胎土色，另一面则沾着一点凝固的白灰（就是之前粘在墙上的那面）。
而在那灰青的胎土色上，用肉眼几乎难以分辨的、暗红色的线条，极其精细地画着一个微缩版的——双钩利爪符文！赫然就是之前那道“倒刃”刻痕的缩微翻版！
“这是？！”周天眼睛瞬间亮了！他拿起证物袋，运转冰息凝神细看。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阴毒如跗骨之蛆的锐金煞气，如同活物般缠绕在这片小小的碎片上！和之前刻痕上的气息如出一辙！而且……似乎源头感更清晰了些？！
“我们找专家看过，”龙玥突然开口，声音依旧生硬，但透着一丝专业的冷静，目光也终于落在了证物袋上，“初步鉴定，是某种低温烧制的特殊骨瓷碎片，手法不似现代。
碎片边缘不全是碎裂痕迹，有部分刻意打磨的精细切面。
我们怀疑……是那个灰衣人布置刻痕时，不小心遗留的某个承载物的碎片。”
“承载物？媒介？”周天立刻明白过来，“也就是说，那个刻痕的煞气，是借助这个镶嵌在墙里的碎片为‘源泉’释放的？”
“是的！”林卫国接口，脸色严峻，“周师傅，我们还有个发现。”
他指着照片里那块三角形碎片发现的位置，“在这个位置的墙体内侧，之前老爷子贴墙摆放的书架下方……我们发现了一本被移动过的书。
书下面是老爷子珍藏的一个老式硬木匣子，里面放着……一个摔碎了半边的旧建盏碎片！” 他又拿出一张更清晰的特写照片。
照片上是半个掌心大小的盏托碎片，釉层极厚，釉色漆黑深邃，隐约能看到其下细密的兔毫状结晶纹路。
盏托内壁，原本完整的花纹残缺了大部分，但能看出是一副极其古旧繁复的山水图轮廓。
在某个不易察觉的角落，用类似暗金矿料勾画着一朵小小的、扭曲但清晰的——浪花漩涡图案！
浪花漩涡？！周天瞳孔猛地一缩！这图案……和他记忆中龙玥给的资料图片上那个忍者“水”字印何其相似！
林卫国沉声道：“老爷子当年参与鉴定过一批失窃追回的宋瓷，其中就有几块类似‘曜变天目盏’的顶级残片！
后来那批东西大部分上交了国家，但有极少数几片顶级残品在运输途中因故损毁，有些碎片流失。
这块残片，是老爷子在当年清理废墟时偶然捡到留作纪念的！这件事极少人知道！”
“我们怀疑，”龙玥的声音带着冷意，“对方最初的目标，就是那半片曜变盏！
那个灰衣人潜入老爷子书房，试图偷盗此物！可能是不小心弄翻了架子，导致盏片跌落摔碎，也惊动了老爷子！
他怕被发现，仓促逃离！但临走前，为了报复或者掩盖痕迹，才在门外动了手脚！用那块刻着符文的特殊瓷片为引，在墙上布置了阴毒的煞痕！”
“偷盏不成，反下毒手！”周天眼中寒光一闪，“而这片碎掉的、带漩涡纹的曜变盏残片……和那个留在墙里的符源碎瓷……很可能有某种感应？！”
“我们也是这么猜测！”林卫国目光灼灼地看着周天，“周师傅，您的能力……能不能试着循着这片符源碎片（证物袋里那个三角骨瓷碎片）上的煞气……追踪到它的源头？！
或者至少找到一点线索？我们动用技术手段分析过这碎片材质，非常偏门，来源很难查！只能靠您的……特殊方法了！”
林卫国的话语，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周天身上。
连龙玥，也不由自主地看向了他，那双冰冷的凤目中，第一次流露出极其复杂的神色——有怀疑，有探究，有未消的芥蒂，但也掺杂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期待。
周天感受着手里证物袋中那碎片散发的阴毒气息，又看了看桌上照片里那半片曜变盏上的漩涡纹。
冰息在丹田流转。
他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混合着凝重、好奇和些许腹黑的弧度。
找源头？
这活……
听着就有趣多了！
他从随身小包里掏出特制的空白玉符（夜鹰给的存货），指尖蘸了特调朱砂，冰息凝聚。
“我试试看……能不能画张‘破煞寻源符’，给这‘刻痕老窝’发个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