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
周天嘶哑的声音如同刀子刮过玻璃,在药房相对安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小工手里那几根灰扑扑的黄芪碎根,攥紧的拳头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指甲深深嵌进了掌心的肉里!口袋里的那叠救命钱似乎在燃烧!
“哈?”富二代先是一愣,随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爆发出毫不掩饰的、充满嘲弄的刺耳大笑,“一千?!就买这几根烂草根?
穷疯了吧你?哈哈哈!小爷我刚才说了!一百倍你也买不起!你有钱吗你?”
他旁边的浓妆女伴也掩着嘴咯咯地笑,看周天的眼神像在看马戏团的猴子。
柜台后的小工和老师傅也被这阵势搞懵了。
老师傅张了张嘴想劝劝,但看看富二代丢在柜台上的那叠红票子(起码五六千),又看看周天那单薄破旧的穿着和手里攥着的几张可怜巴巴的钞票(一看就是刚凑的散钱),最终还是摇摇头没说话,只是眼神复杂地瞥了周天一眼。
“有没有钱,你管不着!”周天牙齿咬得咯吱作响,肩头的尸毒麻痛感在剧烈情绪下如同针扎,身体微微晃了晃,“老板,钱在这!那几根黄芪,是我的!”他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掏出那卷用橡皮筋捆好的、皱巴巴的零散票子,重重拍在柜台上!
一千块!全是一十、二十、五十的小面额,杂七杂八堆在一起,像一团刚从泥水里捞出来的垃圾。
和旁边富二代那叠崭新的百元大钞形成触目惊心的对比!
“啧啧啧,还真凑了一千块啊?不容易哦。”
富二代一脸夸张的怜悯,用两根手指捻起柜台边角一张沾了灰的二十元票子,嫌弃地在空中抖了抖,“拿这些破烂也想跟小爷抢?
老板!看清楚谁钱多!做生意讲不讲规矩了?!”
柜台小工立刻被那叠红钞晃花了眼,立刻满脸堆笑对着富二代点头哈腰:“对对对!讲规矩!肯定是价高者得!这烂黄芪根是您……”
“等等!”
就在这时!一个清亮、冷静、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年轻女声,如同山涧清泉,清晰地在火药味弥漫的药店里响起,瞬间压住了所有嘈杂!
所有人下意识地转头。
药房靠窗位置,一个穿着杏色呢子大衣(天气微凉)、内搭高领米白毛衣、抱着几本厚厚的精装医学书籍的女孩走了过来。
正是苏颜!
她似乎一直安静地在那边看书,此时才被这边的争执惊动。
她清澈的杏眼扫过周天那叠“破钱”,又扫过富二代手里捻着的二十块钱,最后目光精准地落在那几根不起眼的灰黄黄芪根上。
苏颜微微蹙着秀气的眉头,几步走到柜台前,无视了富二代和她女伴好奇(又带着点惊艳)的目光,直接对正不知如何是好的老师傅说道:
“老师傅,这几味药(指黄芪碎根)本身确实都是普通的黄芪尾货,年份药力都极其有限,值不值一十块钱都难说。”
她声音清越,条理分明,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连要发飙的富二代都暂时忘了插嘴。
她白皙纤细的手指,指向周天那叠“破钱”最上面几张尤其破旧、沾着褐色可疑污渍的二十元纸钞:
“但是,根据《中华医学典籍集成古钞本对照》第147卷记载,某些特定年限(超过百年)的野生黄芪,在极端环境下生长,其根须部位极偶然会形成类琥珀状的‘黄芪精结’,外观灰败,气味淡薄几乎无,却蕴含极其精纯的‘土木相生’之气。其价值……”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富二代手里的那二十块钱,嘴角勾起一丝极淡、却带着洞穿人心的嘲讽笑意,“……恐怕某些暴发户甩出一百万,也未必能辨识得出、淘换得到真正的。”
“你……你说谁是暴发户?!”富二代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被当众戳破无知让他恼羞成怒!
一百万?这女人脑子有病吧!几根烂草根值一百万?
但他那句“不值一十块钱”又让他刚抬价的得意成了笑话!
苏颜根本懒得看他,她清澈的目光带着一丝职业性的探究,转向药铺老师傅:“老师傅,我正好在准备一篇关于珍稀中药材辨伪存真的综述论文,这几根黄芪尾须能否借我近距离观察一下微观结构?就几分钟,就在您柜台旁,不动它们。
我可以付十块钱,作为借用费。
她说话时神色坦然,目光恳切。
老师傅被她引经据典这么一说,也有点懵。
虽然不觉得这几根烂草会是宝贝,但也不想得罪人(尤其这女孩看着就像是有学问的),便点头同意了:“看吧看吧,十块钱就算了,举手之劳。”
苏颜立刻从随身小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便携式微距放大镜。
就在她伸手要接过小工递来的托盘(上面放着那几根根须)的瞬间——
“呃!”周天右肩毫无预兆地传来一阵尖锐的剧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猛烈!冰冷的尸毒如同毒蛇噬咬!他身体不受控制地猛一抽搐!
噗通!
口袋角落里,那个他一直攥紧的、刻着模糊兽头的灰黑小铁片!竟在剧痛和挣扎中被他死死按在了掌心!
嗡!!!
一股奇异的、如同深潭投入石子的清冽冰凉感!瞬间从铁片接触的掌心涌入他沸腾焦躁的血液!
这股冰凉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力量!
更关键的是!
当他的意念(夹杂着对那几根黄芪的渴望)与这铁片的冰凉之力接触的瞬间!
铁片的边缘(兽头那模糊的獠牙位置?)似乎……极其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
紧接着!
铁片传来一道极其细微但明确无比的牵引感!竟带着他的指尖……指向了——
柜台下!角落!一个落满灰尘的!装着废弃药渣的破箩筐!!
周天瞬间从剧痛和铁片异动中惊醒!
什么意思?!那破箩筐?!黄芪?不可能!那里全是垃圾!
他几乎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可铁片传来的那股微弱却执拗的“目标就在那里”的冰冷牵引感,清晰无比!
死死缠住了他想要抽离的手指!
像是有个固执的声音在喊:别管那几根争抢的尾须!真东西在那箩筐深处!!
就在周天心神巨震,手指僵持不动的瞬间!
柜台对面的苏颜,已经用微距镜仔细检查完那几根黄芪碎根,好看的眉头反而蹙得更紧了。
她放下放大镜,看向老师傅和围观的众人,声音带着一丝确定和遗憾:
“微观气孔结构与细胞壁沉积形态显示,这确为普通人工种植黄芪废料无疑。
虽有轻微木质化纹理,但‘土木相生’精粹迹象半点也无。
实在入不了方子,作为药材废料都算勉强。”
她甚至轻轻摇了摇头,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周天。
“哈!”富二代顿时像打了胜仗的斗鸡,趾高气扬地抓起那几根根须,故意在周天面前晃了晃,“听到了吧?啥也不是!装模作样!还一千块?呸!白送小爷都不要了!晦气!”
他随手把根须狠狠摔进柜台下那个周天铁片所指的破箩筐里!拉起女伴,大摇大摆地走了!临走还狠狠瞪了周天一眼。
围观的人也觉得索然无味,渐渐散去。
柜台后,老师傅尴尬地咳嗽一声,看看失魂落魄、脸色惨白如纸的周天(被剧痛和打击双重折磨),又看看那一叠皱巴巴的零钱,于心不忍:
“小伙子……那个……这……你要的黄芪粉……”他麻利地把之前称好的普通黄芪碎倒进小碾药机打成细粉包好,连同周天那一千块一起推过去,“拿着吧……这粉就当送你了……病拖不得,拿着钱去买点正经药吧……”
周天像是没听见。
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不受控制地死死钉在那个被富二代摔进烂草根、又混入了更多垃圾的……破箩筐!!
铁片的冰凉气息早已隐去,但那最后一丝指向箩筐的牵引感和执着感,如同烙印般刻在他脑海里!
怎么可能?难道……
他眼中闪过一丝近乎疯狂的孤注一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