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牢房内潮湿的霉味混合着血腥气,夏婉靠在冰冷的石墙上,手腕上的镣铐已经磨破了皮。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目光落在铁窗外那一弯残月上。
\"吃饭了。\"铁门被推开,林远端着两个粗瓷碗走进来,军靴踏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夏婉没有动,只是冷冷地看着这个墨寒的心腹。林远二十几岁,眉宇间带着一股阴鸷,左颊有一道伤疤,据说是与红军交战时留下的。
\"怎么?还想绝食抗议?\"林远嗤笑一声,将碗重重放在地上,稀粥溅出几滴,\"周长官说了,不吃就灌下去。\"
赵政委咳嗽了两声,艰难地挪动身体:\"小夏,吃点东西,保存体力……\"
夏婉这才缓缓起身,镣铐哗啦作响。她蹲下身去端碗的瞬间,余光扫过林远腰间的手枪。那把德国造驳壳枪,墨寒曾经教过她如何使用。
\"看什么看?\"林远警觉地后退一步,手按在枪套上。
夏婉低头喝了一口稀粥,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却驱散不了她心中的寒意。
她和赵政委被俘,墨寒亲自带队抓捕了他们。那个曾经与她共枕而眠的男人,如今穿着国民党的军装,眼神陌生得可怕。
\"墨寒什么时候审我们?\"夏婉突然开口。
林远愣了一下,随即露出讥讽的笑容:\"怎么?迫不及待想见你丈夫?\"
夏婉的手指猛地收紧,粗瓷碗边缘裂开一道细缝。
赵政委急忙插话:\"林少尉,请你注意言辞!\"
\"呵,整个师部谁不知道你们那点破事?\"林远踢了踢地上的稻草,\"周长官当年在重庆娶了你,你们都曾是党国的功臣,后来你背叛党国,现在还不是落到我们手里!\"
夏婉的指甲陷入掌心。她当然记得多年以前,她和墨寒都是党国军统特工,有一次他们执行任务,她帮他包扎伤口,他入睡后她却在半夜偷偷发报。表面上她是日本特务黑桃皇后,实际上她是军统特工,代号黑桃七。
后来他们在重庆举行婚礼,被渔夫和陈世群暗害,她落入嘉陵江,才知道是共产党救了她。
\"闭嘴!\"夏婉猛地站起来,镣铐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林远不以为意,反而凑近她耳边:\"周长官留着你,无非是念旧情。但我告诉你,你们这些——\"
话音未落,夏婉突然用碗沿狠狠砸向林远太阳穴。瓷片碎裂声中,林远闷哼一声踉跄后退。夏婉趁机扑上去,膝盖重重顶在他胯下,同时右手精准地抽出他腰间的手枪。
\"别动!\"夏婉用枪抵住林远额头,另一只手迅速从他口袋摸出钥匙,\"政委,快!\"
赵政委挣扎着爬起来,接过钥匙打开两人的镣铐。林远脸色惨白,额头渗出鲜血:\"你逃不掉的……在城外布置了三个连......\"
\"那就让他亲自来抓我。\"夏婉用枪托砸晕林远,迅速扒下他的军装外套套在自己身上,\"政委,我们从西侧围墙走,那边守卫最少。\"
两人刚冲出牢房,迎面撞上两个巡逻兵。夏婉毫不犹豫地开枪,子弹精准命中一人肩膀。另一人还没反应过来,赵政委已经扑上去扭断了他的手腕。
枪声惊动了整个军营。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警报声。夏婉捡起地上的步枪扔给赵政委:\"跟紧我!\"
他们穿过阴暗的巷道,夏婉对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月光下,她看见西侧围墙上那道熟悉的缺口,那是她事先挖好的。
\"快爬上去!\"夏婉推着赵政委。就在这时,一道黑影从侧面扑来,将她重重按在地上。夏婉的后脑勺磕在石板上,眼前一阵发黑。
\"婉婉......\"熟悉的气息笼罩下来,墨寒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别跑了......\"
夏婉奋力挣扎,却被他铁钳般的手臂牢牢禁锢。月光下,墨寒的脸瘦了许多,眼下是浓重的青黑,唯有那双眼睛依然如星辰般明亮,这双眼睛曾经在无数个夜晚温柔地注视着她。
\"放开她!\"赵政委举起步枪。
墨寒头也不回,只是轻轻挥了挥手。黑暗中立刻冲出十几个士兵,将赵政委团团围住。
\"你跑不掉的,婉婉。\"墨寒松开钳制,却仍跪压在她身上。
他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看看这个。\"
夏婉别过脸,却还是瞥见了照片上那两个熟悉的小身影——小墨穿着蓝色学生装站在前排,小芹扎着羊角辫,害羞地躲在哥哥身后。
延安小学的校旗在背景中微微飘扬。
\"我每天都在想念孩子们。\"墨寒的声音颤抖着,\"你把孩子们都带走,没想过我的感受吗?\"
夏婉的胸口突然剧痛起来,仿佛有人用刀子在剜她的心,四个孩子是她离开延安前托付给组织的。
\"你不配提他们!\"夏婉嘶吼着,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涌出,\"是你先背叛我,先是和梦雨纠缠不清,后来又和中岛千鹤在一起,我只有你一个丈夫,而你却到处留情,你甚至......甚至利用我们的孩子,利用我的我心软,一次次伤害我!\"
墨寒的脸色瞬间惨白:\"不是这样的!我和你在一起以后,从没想过和柳梦雨走回头路,因为我爱上你是真的!至于千鹤,那都是意外……我没想到她知道我真实身份,还能救我,而且你把她杀了,你不知道她是多善良的一个傻女人……\"
\"闭嘴!\"夏婉猛地抽出藏在靴筒里的备用枪,这是她从林远身上摸来的第二把武器,她将枪口抵在墨寒心口,\"再动我就开枪。\"
周围的士兵立刻举起武器,墨寒却抬手制止了他们。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夏婉读不懂的情绪,似是解脱,又似是期待。
\"开枪吧,婉婉。\"他轻声说,\"这几年,我生不如死。\"
夏婉的手指扣在扳机上颤抖着。她想起小鹤第一次叫她\"娘\"时墨寒欣喜若狂的样子,想起小芹发高烧时他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守护......这些记忆是真的吗?
还是又一个精心设计的骗局?
\"夏婉同志!别被他迷惑!\"赵政委在远处大喊。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醒了夏婉。她想起被捕前藏在鞋跟里的微型胶卷,那是华东野战军急需的敌军布防图。
如果她死在这里,多少同志的血会白流?
枪声在夜色中炸响。墨寒闷哼一声,右肩绽开一朵血花。
夏婉趁机推开他,冲向围墙。身后传来墨寒撕心裂肺的喊声:\"婉婉!\"
她没有回头,爬上围墙时,一颗子弹擦过她的脸颊,温热的血顺着脖颈流下。
赵政委已经先一步翻过去,在下面接应她。落地时,她听见军营里此起彼伏的警报声,还有墨寒绝望的命令:\"不许开枪!抓活的!\"
黑暗的树林中,夏婉和赵政委拼命奔跑。直到枪声渐渐远去,夏婉才敢停下来喘口气。
她摸出藏在鞋跟里的胶卷,完好无损。
\"我们得尽快渡过沱河,\"赵政委检查着方向,\"天亮前赶到接头点。\"
夏婉点点头,却忍不住回头望向军营的方向。
月光下,她恍惚回到从前,墨寒抱着小芹在花园里转圈,小墨拽着他的衣角咯咯笑着。
那时的阳光那么暖,暖得让人以为那样的日子会永远持续下去。
\"走吧。\"夏婉抹了把脸,转身扎进漆黑的树林。
胶卷在她手心发烫,像一块烧红的炭。
远处,墨寒捂着流血的肩膀,目光死死盯着夏婉消失的方向。
林远一瘸一拐地跑来:\"长官,追不追?\"
墨寒沉默了很久,最后只说了三个字:\"继续开枪打我。\"
\"什么?!\"林远吃惊地问。
\"我们让他们跑了,已经是失职,互相补几枪,\"墨寒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丝疲惫,\"做成我们被打成重伤的样子,这只能说明敌人狡猾,而非我们失职,难道你想上军事法庭,被判死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