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在夜色中穿行,车轮与铁轨的撞击声形成单调的节奏。
墨寒望着窗外飞逝的黑暗,偶尔闪过一两盏孤灯,像是被遗弃在荒野中的眼睛。他转过头,看向对面的夏婉。她侧身坐着,身穿月白色旗袍,长发飘逸,如同一幅水墨画。
\"婉婉,要不要喝点水?\"墨寒轻声问道。
夏婉的肩膀微微一动:\"不用了,我不渴。\"她的声音有些闷。
墨寒皱了皱眉。自从上了火车,夏婉就异常安静。
往常旅行时,她总是兴致勃勃地计划着行程,逗孩子们开心。可今天,她只是机械地应付着孩子们的问话,眼神时不时飘向车窗外。
墨寒盯着车厢顶部,思绪飘回下午在苏公馆的情景。
夏婉站在卧室窗前,月光透过纱帘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影子。窗户打开,她看向窗外。
\"婉婉,你在干什么?\"墨寒记得自己这样问过。
夏婉的手指顿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锁上屏幕。\"没干嘛,准备睡觉了。\"她甚至没有看他,径直走向床边。
现在回想起来,那语气中的不自然如此明显。墨寒看向夏婉,她静静地坐着。
\"各位旅客请注意,列车即将到达宜昌东站……\"
广播声惊醒了墨寒的思绪。他看了看怀表,下午2点20分。夏婉突然坐起身,动作有些急促。
\"怎么了?\"墨寒问道。
\"我...我去方便一下。\"夏婉起身,\"你看着孩子们。\"
没等墨寒回应,她已经离开座位走了出去。墨寒站起身,看着妻子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一种莫名的不安攫住了他。
十分钟过去了,夏婉没有回来。墨寒起身走到车厢连接处的洗手间,敲门无人应答。他推开门,发现空无一人。
\"婉婉?\"墨寒的声音在空荡的车厢里回荡。他开始逐个车厢寻找,心跳越来越快。列车即将启动,墨寒额头渗出冷汗。
回到包厢,孩子们仍在熟睡。夏婉的风衣外套还在,甚至她最爱的那条丝巾都整齐地叠放在枕边。唯独不见她的人影。
\"各位旅客,列车即将离开宜昌东站......\"
墨寒冲到窗前,扫视着站台。最后一秒,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站台远端——夏婉!她正迅速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然后,列车启动了。
\"婉婉!\"墨寒拍打着窗户,惊醒了儿子。
\"爹,\"小墨揉着眼睛坐起来,\"娘呢?\"
墨寒的喉咙发紧。他必须立刻下车。乘务员听到动静赶来,墨寒语无伦次地解释着情况。
\"下一站是荆门,大约一小时到达。\"列车警卫说,\"您可以在那里下车返回。\"
一小时。墨寒坐立不安,他知道夏婉这是回重庆救人了。女儿也醒了,几个孩子困惑地看着父亲翻找行李,检查夏婉留下的物品。
\"爹,娘去哪了?\"小星带着哭腔问道。
墨寒蹲下身,强作镇定:\"你娘有点事,我们先下车等她。\"他不敢告诉孩子们实情,自己的心里却已乱成一团。
荆门站到了,墨寒牵着最小的两个孩子,大儿子和女儿帮他提行李。他们匆忙下车。
站台上冷清得可怕,凌晨的寒风穿透他的外套。他买了最近一班回宜昌的车票,在候车室里坐立不安。
\"先生,需要帮助吗?\"一位车站警卫注意到他的异常。
“不用。”墨寒回答。他特别生气,也很恼火。妻子私自下车,都不和他商量一下,她眼里还有他这个丈夫吗?就为了救那两个共党的亲人,丢下他和他们的孩子不管不顾!
墨寒终于坐上返回宜昌的列车,他安抚好了孩子们,大脑飞速运转。回到重庆后他要赶紧制止夏婉,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爹,我饿了。\"小芹扯了扯他的袖子。
墨寒这才意识到已经中午了,孩子们又饿又累。他买了食物,坐在候车室,一边哄孩子们一边思考着。
看着四个疲惫的孩子,墨寒知道当务之急是确保他们的安全,他买了回重庆的票。
火车缓缓驶出宜昌东站,墨寒望着窗外,内心翻腾。
\"下一站,重庆北站。\"广播响起时,墨寒已经做好了计划。他要把孩子们安顿好,然后找回夏婉。
暮色四合,苏公馆的琉璃瓦在夕阳下泛着血一般的光泽。墨寒将两个孩子交给奶妈时,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姑爷,您脸色很差。\"老佣人担忧地看着他,\"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墨寒摇摇头,喉咙发紧:\"小姐回来过吗?\"
\"没有啊,不是您和小姐一起带着孩子们去上海了吗?\"佣人一脸困惑。
墨寒没再多说,刚走到花园,就看见副官老猫急匆匆跑来。
\"长官!有消息了!\"老猫压低声音,\"司令部那边报告有人劫狱,说是...说是黑桃长官带着人干的!\"
墨寒如遭雷击:\"什么?\"
\"他们伪装成医护人员,救走了前两天抓的那个孩子和她爷爷。现在全城戒严了!\"
\"备车!去司令部!\"墨寒厉声道,军人的本能压过了震惊。
夜色已深,司令部门口乱作一团。几个士兵抬着担架往外跑,上面躺着满脸是血的同僚。墨寒抓住一个惊慌失措的卫兵:\"人呢?\"
\"往,往东门跑了!\"卫兵结结巴巴地说,\"有个女的,开枪打伤了李队长......\"
墨寒夺过一辆边三轮摩托,老猫跳进侧斗。他们沿着东门方向疾驰,冷风刮得墨寒脸颊生疼。转过一个弯,前方巷子里隐约有人影晃动。
\"那边!\"老猫喊道。
墨寒刹住车,掏出配枪。他示意随后赶来的宪兵分散包抄。黑暗中,几个人正扶着两个身影艰难前行。墨寒打开手电筒,光束直射过去——
时间仿佛凝固了。
夏婉和柳梦雨就站在那里,柳梦雨怀里抱着小桃,而夏婉一只手举枪对着他的方向。他们身边还有一对年轻男女,正是柳梦龙夫妇俩。柳梦龙正搀扶着爷爷,所有人都穿着白大褂,显然是伪装用的。
\"放下枪!\"老猫喝道。几十名宪兵迅速形成包围圈,枪口齐刷刷对准中间的几人。
夏婉的眼神在灯光下闪烁,从震惊到决绝只用了一秒。她慢慢放下枪,但腰背依然挺直:\"墨寒,让他们走。你要抓的人是我。\"
墨寒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他向前一步,手电筒的光照清了柳梦雨的脸。
\"梦雨,\"墨寒难以置信地问,\"你什么时候和夏婉密谋救人的?\"
柳梦雨振振有词:“因为梦龙是我亲弟弟,我是小桃的姑姑!”
“我早该防着你们这一手,”墨寒点头,“梦雨,等处座回来,你就等着挨处分吧!原来你们早就计划好救人了,可惜我的枪也不是吃素的!”
老人虚弱地抬头,眼神却锐利:\"周长官,好久不见。没想到再见面是这样的场合。\"
柳梦龙突然冷笑:\"周长官,你们抓了小桃和爷爷,不就是为了找出我们吗?\"
“那是处座的命令!”墨寒回答。
“你从前是戴笠和渔夫的狗,现在是苏志远的狗,我以前钦佩你是条汉子,你不配!你能不能做个人?”柳梦龙厉声说。
周墨寒抽了他一个耳光,“再多说一个字,马上毙了你!”
柳梦龙怒火中烧,他还想说什么,柳梦雨对他使了一个眼色。
墨寒突然大步向前,在所有人反应过来前,一把抓住夏婉的手腕,将她拉出包围圈。老猫立刻带人补上缺口,枪口对准剩下的几人。
\"墨寒!\"夏婉挣扎着,\"放开我!他们必须去医院!爷爷快不行了!\"
墨寒死死扣住妻子的手腕,在她耳边低语:\"为什么是你?为什么瞒着我?\"他的声音里满是痛苦。
夏婉停止挣扎,抬头直视他的眼睛:\"因为这就是我。一直都是。只是你选择看不见。\"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刺进墨寒心脏。他曾经深爱的妻子,四个孩子的母亲,竟然为了外人背叛他?
\"长官!怎么处理?\"老猫请示道。
墨寒看着柳梦雨抱着的那个叫小桃的女孩,她确实奄奄一息,嘴角还在渗血。爷爷也虚弱不堪。而夏婉......他从前最爱的婉婉,此刻看他的眼神像看一个陌生人。
\"送他们去医院。\"墨寒终于开口,\"派人24小时看守。\"
\"墨寒!\"夏婉急切地说,\"让他们走!我跟你回去,任凭处置。\"
柳梦龙愤怒地喊道:\"黑桃长官!别求他!我们……\"
\"闭嘴!\"夏婉厉声打断,\"你想害死小桃和爷爷吗?\"
墨寒看着妻子与这些人之间的默契,心如刀绞。他们显然早有默契,有着共同的秘密和使命。而他,她的丈夫,却被排除在外。
\"全部带走。\"墨寒冷声命令,\"先救人,再审问。\"
宪兵上前控制住几人。柳梦龙挣扎得最厉害,被两个壮汉反剪双臂。柳梦雨则始终沉默,但墨寒注意到她袖子里藏着什么东西,那很可能是另一把枪。
夏婉不再反抗,安静地走到墨寒身边:\"谢谢你……为了小桃。\"
墨寒没有回答。他示意老猫押送其他人去医院,自己则带着夏婉上了摩托。
夜风呼啸,夏婉坐在后座,双手轻轻环住他的腰。这个熟悉的动作让墨寒几乎崩溃。多少次,她就这样贴着他的背,两人穿梭在重庆的街巷中。而现在,一切都变了。
墨寒猛地刹住车,轮胎在路面擦出刺耳的声音。他转身抓住夏婉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她皱眉:\"我们的婚姻...我们的孩子...都是任务?\"
夏婉的眼中泛起泪光:\"一开始是...但后来不是了。我曾经爱过你,墨寒,真的。只是...我有我的信仰。\"
墨寒松开手,突然大笑起来,笑声中满是苍凉:\"好一个信仰!夏婉,你每天躺在我身边,心里想的却是怎么利用我?\"
\"不是那样的!\"夏婉急切地辩解,\"我早就想告诉你,可是...\"
\"可是什么?怕我像现在这样抓你?\"墨寒冷笑,\"你知不知道,劫狱、通共,哪一条都够枪毙的!\"
夏婉平静下来,擦掉眼泪:\"我知道。但我必须救小桃和爷爷。他们知道的太多了,会被灭口。\"
墨寒重新发动摩托,不再说话。夏婉的每一句话都像揭开一层残酷的真相。他以为的幸福家庭,不过是她执行任务的掩护。几个孩子...想到这里,墨寒几乎窒息。
苏公馆灯火通明。墨寒拽着夏婉进门时,张妈惊得打翻了茶盘。
\"姑爷!小姐!这是...\"
\"带小姐去卧室,不准她离开一步。\"墨寒命令道,\"叫两个人守在门口。\"
夏婉被带走前,回头看了墨寒一眼,那眼神复杂得令人心碎——有歉意,有决绝,还有...爱?墨寒不敢确定。他现在连自己的判断都不敢相信了。
书房里,墨寒给自己倒了杯烈酒,一饮而尽。火辣的感觉从喉咙烧到胃里,却压不住内心的寒意。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刺耳的铃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惊心。
\"喂?\"墨寒抓起听筒。
\"长官,医院那边出事了!\"老猫的声音透着惊慌,\"柳梦龙夫妻俩抢了枪,打伤了我们两个人!他们和那个柳梦雨带着老头和女孩跑了!\"
墨寒的酒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