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上海站,寒风刺骨。
夏婉裹紧棉袄,怀里的婴儿睡得正熟。她低头看着那张酷似墨寒的小脸,指尖轻轻拂过他的眉眼。
“墨寒……你若知道我要带走你的孩子,会不会恨我一辈子?”
她苦笑,摇了摇头,“恨就恨吧,总比让他死在军统手里强。”
身后,红桃三和梅花五警惕地扫视四周,确保没有尾巴。
“队长,车快开了。” 红桃三压低声音。
夏婉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向月台。
就在她即将登上火车的一刻,四名黑衣男子无声逼近。
“夏小姐,请留步。”
夏婉眼神一凛,手指已摸向腰间的蝴蝶镖。
“别动!” 黑衣人的枪口抵住她的后心。
梅花五刚要拔刀,却被另一人用枪顶住太阳穴。
“婉婉。”
一道低沉的男声从黑色轿车里传来。车门打开,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缓缓走出。他墨镜下的面容不再年轻,他摘下墨镜,露出一双锐利如鹰的眼睛。
夏婉满腹狐疑:“这位先生,您是?”
他看着她怀里的婴儿,目光复杂。
“婉婉,为了墨寒和日本女人的孩子,你连自己的前程都不要了?”
夏婉抱紧婴儿,听他这样叫她的名字,吃了一惊:“你到底是谁?!”
他叹了口气,走近一步。
“婉婉,跟我走吧。延安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他的声音忽然柔和下来,“你还有两个孩子要养,难道要让他们在那种地方长大?”
夏婉瞳孔一缩:“你……你怎么知道?!”
他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一张照片——照片上,两个孩子在玩跳房子,眉眼像极了夏婉。
“你的孩子,都很可爱。”
夏婉的手开始发抖,“你把他怎么了?!”
他摇头:“婉婉,怎么,你连我这个父亲都不认了吗?你的孩子都是我的外孙,我怎么会伤害他们?” 他伸手,轻轻按住夏婉的肩膀,“跟我回重庆,你和孩子们……都会得到最好的照顾。”
寒风卷着雪粒,打在夏婉脸上,生疼。
“父亲!”她惊呼,“您是黑桃K苏志远!”
“是的,当年我和你母亲被日本人追杀,日本人强行把你抢走,他们抓了很多中国婴儿,体弱的做实验,优秀健康的留下来培养成日本特务。后来我们打听到你被带去了哈尔滨,你养父养母是那里的富商,和日本人也有往来。”
苏志远眯着眼睛,回忆着往事,“他们不忍心你被日本人伤害,把你从实验室偷出来抚养,养到八岁你又被抓回去,交给一个日本学生佐藤健太。因为你养父精通日语和日本文化,你耳濡目染,懂得日语和书写,所以引起了佐藤的欣赏,他才会对你格外照顾。”
夏婉听了父亲的话,惊呆了。那些模糊的、断断续续的记忆又重新回来。
然后,她低头看着怀里的婴儿,那是千鹤的孩子,墨寒的血脉。
“如果跟父亲走……那就背弃了信仰。”
“但如果不去……就不能父女团圆。”
苏志远看出她的动摇,轻声道:“婉婉,你母亲临终前,最放不下的就是你。”
这句话,击溃了夏婉最后的防线。
她的眼泪落下来,砸在婴儿的襁褓上。
“可我不能跟您去,您是党国司令,而我已经是……”
“共匪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要背叛父亲?”苏志远的面容有了一丝恼怒。
“没有,没有好处。只是政治立场不同。”夏婉说,“党国腐朽,军统黑暗,百姓苦不堪言,而共产党人却以人民为本……”
“住口!”苏志远打断她,“这些话别人说说也就算了,你效力党国多年,党国培养你,就是让你煽动这些思想言论吗?当初你在红蔷薇特别行动组,如果不是党国救你于水深火热之中,重点栽培你,你还是那个国人都唾弃的日本女特务中岛惠子!”
“我知道,我不该背叛党国。可我已经决定了,父亲,如果你觉得我叛国,可以打死我!”
“你……!”苏志远指着夏婉,气得说不出话。
“军座,我们该回去了!”苏志远的副官上前说。
“婉婉,希望你不要后悔!”苏志远临走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如果你想通了,可以随时回来找我!”
“不必了,”夏婉说,将那枚刻有黑桃K的徽章递给了他,“还给你!”
苏志远接过徽章,掩饰不住满脸的失望。他叹口气,上车离去。
两年后。延安。
夕阳染红了黄土坡,夏婉坐在窑洞前缝补衣裳,四个孩子在院子里追逐打闹。
最大的那个男孩,她和墨寒的儿子小墨,正挥舞着一根木棍,假装是冲锋枪。
“突突突!我是八路军战士!”
千鹤的孩子小鹤,跟在他身后,咯咯笑着模仿。
女儿小芹和儿子小星,正追着两只母鸡。
夏婉望着他们,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墨寒……如果你能看到他们……”
她摇摇头,甩开这个念头。
突然,一块石子飞进院子,砸在小鹤的额头上。
“哎哟!” 他捂住头,眼泪瞬间涌出。
院墙外,几个大孩子嬉笑着喊:“小特务!汉奸!日本人的野种!”
小寒立刻冲过去,抓起地上的土块反击:“滚!不准骂我弟弟!”
但那些孩子跑得快,转眼就没影了。
小鹤站在原地,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他抬起头,看向夏婉:
“妈妈……他们说我是特务,是汉奸……说我是日本人生的野种……”
他的声音颤抖,像一只受伤的小兽。
夏婉的心猛地揪紧。
她放下针线,快步走过去,蹲下身将小鹤搂进怀里。
“不是的。” 她擦掉他的眼泪,声音温柔却坚定。“你是妈妈的好孩子,是小鹤。”
小鹤抽泣着:“可他们说……”
“他们胡说。” 夏婉捧起他的脸,直视他的眼睛。“你记住,你是妈妈的孩子,和哥哥姐姐一样。”
小寒也跑过来,一把抱住弟弟:“对!谁再骂你,我就揍他!”
小芹也说:“弟弟不哭……”
小星也学着说:“弟弟不哭……”
小鹤看看两个哥哥,又看看姐姐,终于破涕为笑。
昏黄的煤油灯下,一盆炖白菜冒着热气,旁边摆着几个杂粮窝头。夏婉把唯一的一小块腊肉夹进小鹤碗里。
“多吃点,长身体。” 她轻声说,手指轻轻揉了揉小鹤的头。
小墨和小芹对视一眼,筷子在碗里戳来戳去。
“娘……” 小芹撅着嘴,“我也想吃肉。”
小墨直接摔了筷子:“凭什么每次都给他?他比我们金贵?”
夏婉皱眉:“小鹤身体弱,需要补营养。”
小墨冷笑:“他哪儿弱了?昨天还跟我打架呢!”
小鹤低着头,筷子尖在碗里画圈,那块腊肉他一口都没动。
饭后,小芹拉着小墨躲进柴房。
“哥,你说小鹤是不是……” 她压低声音,“日本人生的野种?”
小墨眼神闪烁:“村里人都这么说。”
“那我们去问娘!” 小芹拽着他往外跑,小星也跟着跑过去。
夏婉正在灶台边洗碗,小墨直接冲到她面前。
“娘!小鹤到底是不是日本人生的野种?”
哐当,搪瓷碗砸在地上,裂成两半。
夏婉转身,脸色煞白。她扬起玉臂,一记响亮的耳光甩在小墨脸上。
“谁教你说这种话的?!” 她的声音在发抖,不知是愤怒还是恐惧。
小墨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眼泪大颗大颗滚下来,他却咬着牙不哭出声。
小鹤从里屋冲出来,看见这一幕,突然跪在地上抱住夏婉的腿:
“娘!别打哥哥!我……我不吃肉了,都给哥哥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