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周墨寒就叫醒了熟睡中的夏婉。看她睡得那么安静,他想这女人真是一点警觉性都没有。
卧室的灯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阴影,他的面容冷峻,像一把出鞘的刀。
“起来,你该训练了!”
夏婉惊慌失措地坐起身,下意识拢了拢晨褛的领口。她说:“我还没梳洗,也没换衣服!”
“给你五分钟。”
墨寒带着她来到地下室,从木箱里取出一把乌黑的手枪,动作熟练得像在取一支钢笔。
“毛瑟c96,十发弹匣,有效射程……”
“等等!”夏婉声音发颤,“我,我还没准备好!”
墨寒充耳不闻,继续道:“有效射程150米。现在,握住它。”
冰凉的金属被硬塞进她手心。夏婉像摸到毒蛇般惊叫一声,手枪“啪”地掉在地上。
墨寒的眼神瞬间结冰:“捡起来。”
夏婉摇头后退,后背抵上潮湿的砖墙。“我不能,我从来没……”
“捡起来!”墨寒的吼声在房间里炸开。
泪水涌上眼眶,夏婉哆嗦着弯腰。手枪比她想象的重,握把上的防滑纹硌着她柔软的掌心。
“现在,瞄准那个。”墨寒指了指十米外墙上画的人形靶。
夏婉笨拙地双手握枪,手臂抖得像风中的芦苇。她闭上眼,扣下扳机——
“砰!”
后坐力震得她踉跄后退,枪声在密闭空间里震耳欲聋。夏婉尖叫着丢开枪,捂住耳朵蹲下,耳鸣中听见墨寒的冷笑。
“睁着眼都打不中,闭着眼是想超度吗?”
接下来的三小时是地狱。装弹、瞄准、射击,循环往复。夏婉的虎口磨出了血泡,右臂因后坐力而淤青,却连靶子的边都没擦到。
“够了。”墨寒终于叫停,夏婉瘫坐在地,旗袍被汗水浸透,黏腻地贴在背上。
但折磨才刚开始。
密码本摊在木箱上,墨寒敲着表盘:“给你十分钟,破译这段密文。”
夏婉盯着那些毫无规律的字母组合,眼前发花。她在东京学的是日本文学,不是密码学。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只感到太阳穴突突直跳。
“时间到。”墨寒抽走密码本,“正确答案是‘明日十点,霞飞路咖啡馆’。你译出什么了?”
夏婉的嘴唇颤抖着:“我,我觉得第三个字母可能是……”
墨寒将密码本摔在箱子上,“佐藤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
近身防卫训练更是一场灾难。墨寒示范如何挣脱背后的钳制,夏婉却连他的手腕都掰不动。当他假装袭击时,夏婉不是绊倒自己就是撞上家具,膝盖和手肘很快布满擦伤。
正午时分,地下室的门终于打开。夏婉跌跌撞撞爬上楼梯,冲进浴室反锁上门。她拧开水龙头,让哗啦的水声掩盖自己的啜泣。
镜中的女人狼狈不堪:头发蓬乱,妆容晕染,旗袍皱巴巴地裹在身上。她慢慢滑坐在地,抱着膝盖无声痛哭。
这不是她该过的生活。她应该坐在排练大厅,手指抚着琴键,和女学生们齐唱《送别》,而不是在这个阴森的安全屋里学习如何杀人。
一个念头突然闪现:逃跑。
这个想法一旦产生就疯狂滋长。夏婉擦干眼泪,迅速盘算起来。墨寒正在厨房准备午餐——她听见菜刀剁在砧板上的声音。前门肯定被锁了,但二楼卧室的窗户应该没有。
她轻手轻脚地上楼,从衣柜底层翻出自己的手提包。证件、少许现金、一支口红,这就是她的全部家当。窗户推开时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夏婉屏住呼吸。
楼下剁菜的声音没停。
窗外是倾斜的屋顶,连接着邻居家的阳台。夏婉咬咬牙,跨出窗台。赤脚踩在瓦片上,冰凉而粗糙。她小心地挪动着,心跳快得像要冲出胸腔。
只差一步就能跳到阳台上了!
“屋顶风景如何?”
夏婉猛地回头,墨寒不知何时已站在窗口,双臂交叉抱在胸前,脸上挂着讥诮的笑。
“我,我只是……”夏婉的辩解被一声惊叫取代,她重心不稳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后仰去。
世界天旋地转的瞬间,一只有力的手臂拦腰抱住她,她吓得花容失色,用两条玉臂紧紧勾着男人的脖子,生怕摔倒。
周墨寒眉心微拧,这女人又在做蠢事!他拉下她的手,一把将她甩在床上。
“愚蠢。”他居高临下地俯视她,“你以为能逃到哪里?法租界每条街都有特高课的眼线。”
夏婉蜷缩成一团:“我不能做这个,会害死我们两个!”
墨寒冷笑:“现在明白了?可惜晚了。”他拽起她的手臂,“午饭。下午继续。”
下午的训练变本加厉。他教她识别各种毒药,夏婉却连气味测试都吓得发抖;教她设置简易爆炸装置,她却把导线缠成了死结。当墨寒演示如何用钢笔刺穿敌人的喉咙时,夏婉终于吐在了水槽里。
“除了哭和吐,你还会什么?”墨寒拧开水龙头冲走秽物。
夏婉用手绢抹着嘴:“我会背整部《万叶集》,我还会钢琴和舞蹈,知道京都每座寺庙的历史,能分辨关西和关东的茶道差异……”
“有用的技能。”墨寒讥讽道,“等佐藤用刑时,你可以给他背俳句。”
傍晚最后一次射击练习,夏婉终于勉强击中靶子边缘。她欣喜地转身,却见墨寒摇头。
“你用了六秒瞄准。真正交火时,敌人不会给你六秒。”
夏婉的喜悦瞬间熄灭。
晚餐是沉默的。墨寒做了简单的炒饭,夏婉却几乎没动筷子。她的右手因长时间握枪而颤抖,连勺子都拿不稳。
“收拾干净。”墨寒放下碗筷转身上楼,“今晚背熟密码本。”
夏婉听着他的脚步声消失在二楼,眼泪滴进饭碗里。她机械地洗碗、擦桌,然后拖着疲惫的身体上楼。
经过墨寒房门时,她听见里面传来有节奏的“沙沙”声,他在磨刀。
这个声音成了压垮夏婉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冲进自己房间,扑在床上放声大哭。所有的恐惧、委屈和绝望如决堤洪水般倾泻而出。
她哭得如此投入,以至于没注意到敲门声。
“吵死了。”墨寒推门而入,手里拿着医药箱,“伸出你的手。”
夏婉茫然地伸出伤痕累累的右手。他粗暴地拽过,用酒精棉擦拭她虎口的血泡。刺痛让夏婉倒吸冷气,本能地抽手,却被他铁钳般的手牢牢固定。
“疼吗?”墨寒冷笑,“特高课的电刑比这疼一百倍。”
“我能不能不干了,我不想弄得身上伤痕累累的!要是留了疤,多难看啊!”
“闭嘴!”
俗不可耐的女人。周墨寒心想,他扔下一管药膏:“自己涂。”
走到门口时,他听见夏婉的声音:“为什么是我?”
墨寒转身。
“军统有那么多女特工,”夏婉抬起泪痕斑斑的脸,“为什么非要找我一个教音乐的?”
“因为佐藤记得你。”墨寒简短地回答,“他书房里有你的照片。”
夏婉的脸色刷地惨白。
墨寒关上门前最后说,“再逃跑,我会把你绑在床上。”
夜深人静时,夏婉蜷缩在窗边的扶手椅里,望着法租界的夜色。远处偶尔闪过探照灯的光柱,那是日军在巡逻。
床头柜上,墨寒留下的药膏反射着冷光。夏婉拧开盖子,药膏散发出淡淡的薄荷气味。她突然崩溃,将药膏狠狠砸向墙壁。
“我恨你!”她对着虚空哭喊,“恨军统!恨这场该死的战争!”
白瓷药膏罐撞在墙上,裂成两半。夏婉滑坐在地,抱紧双膝,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门外,墨寒静静站着,手中握着那把他从不离身的匕首。许久,他转身离开,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