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桧慢悠悠步行而入,合门使推开殿门请他上殿。
微妙的氛围让秦桧摸不着头脑。
“官家呢?”
文德殿上,只站着两个内侍黄门。
“秦相公,官家在暖阁内,请相公移步。”
秦桧直挺挺站立在大堂正中央,心脏竟然不自觉开始剧烈跳动。
“秦卿到了吗?”
“禀官家,已到!”
“快点吧,时间不等人。”
催促声使本来慢悠悠的秦桧加快步伐,进入小小的暖阁后,和谭世积四目相对。
“......”
不详的感觉原来在这,按理说应该找宰相来谈,让他这个副相跑一趟......想必是要他办事了。
秦桧认真地行完礼,开口不问什么事,反而先答应:“官家找臣办事么,无论何事臣理所应当。”
赵煊见秦桧这么精明,也不打算唬他:“秦卿口齿伶俐,朕要派你随使者往金营和议。”
秦桧悄悄咽了咽口水,料到如是:“陛下,果真是和议吗?”
“朝廷只是争取时间,恐怕此番派臣前往不是和议如此简单。”
“是。”赵煊回答,“前往金营作为人质,如此和议才能继续,金贼才会停止进攻。”
秦桧眉头紧锁:“臣......能否回家一趟,拜别妻女。”
一旁的谭世积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潜意识里,许多文官都会有抵触,就连宰相何栗也同样害怕前往金营,这个男人与众不同,干脆利落,没有一丝一毫抵触反悔之感。
谭世积在内心默念:秦桧是个人物。
“朕给你两个时辰,随后按时到东壁行宫下报道。”赵煊说,他也还需要时间去办景王的工作。
秦桧拜谢,脸上看不见一点波澜,快速离开皇宫返回家中去。
赵煊又觉得只派李神仙一人前去不够威慑,再次命令曹辅一同随往,最好是带着御龙神军部分将士出发。
......
外城,龙德宫。
北壁少战事,城墙范围内建筑物完整,不少百姓都已迁居到北壁下生活。
像南壁、东壁这两段进攻激烈的城墙,靠近城墙的建筑物基本都已经被炮石击毁,一片狼藉,根本无法居住。
自从御龙神军负责起龙德宫的“安保”后,这个地方百姓也不能靠近了。
飘雪里,一百多人的御龙神军精锐毫无征兆地来到此地,和本来驻守此地的士兵交接防务,半炷香时间便已经围得宫殿水泄不通。
路过的百姓不时张望。
曹辅带着圣谕推开宫门。
在空气中都还能感受到些许的血腥气味,宫殿里破败感明显,远没有当初端王府那般气派。
太上皇帝变卖了许多东西,如今手掌受伤,用来盛水换药的盆都已然是和平民无二的木制。
明知是御龙神军到来,同知枢曹辅亦到,景王还是聚精会神地给父亲换药。
赵佶目光呆滞,看着曹辅展开的圣谕,才微微张嘴:“换......换个......行么?”
赵佶这是在恳求,完全不像是太上皇的语气。
经历那晚政变过后,赵佶自己也知道,这个太上皇位置对他来说就是催命的东西,还欲享受它带来的权力?
“不行。”曹辅说,“此乃金人要求,陛下也不忍手足遭难,只是为了全城百姓考虑。”
赵佶无力地低下头不再争辩。
一旁服侍的景王洗干净手,才认认真真接过圣谕:“我即刻随枢密动身。”
“还请爹爹莫要担心,和议成功,我便回到爹爹身边。”
景王稚嫩,却大义凛然。
赵佶忽然止不住地开始哭泣。
他疯狂喊道:“肃王的死状我是没有看见吗!”
“此次前去凶多吉少,大哥此举是害了景王,我......我怎么能不痛苦悲伤呢......你们还要从我身边夺走什么......我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
赵佶瘫坐在椅子里,不知是手掌的剧痛还是哀伤,他开始独自哭泣,不忍看景王离去。
肃王被金人杀害后,由禁军运回尸体,当初还特意到龙德宫停尸,赵佶清晰地看见了自己儿子死亡的惨状......
景王这一去,和肃王的结局又有何不同?
曹辅护送景王离开龙德宫,到东壁行宫处暂时等待使团队伍。
出了城门便不由御龙神军护卫,而是改为秦元的保甲民兵,这一作法当然是为了保护正规军,不得已如此。
使者的安全便大打折扣。
酉时六刻,日沉。
一切工作准备就绪,赵煊也亲自来到行宫目送两位人质。
秦桧拜别家人后,换了一套崭新的紫袍,以求彰显自己二品高官的身份。
景王身为亲王却穿着常服,看去只是一个年轻小伙子,憨厚老实。
随驾的孙傅则偷偷告诉赵煊,景王其实已经把景王府侍从遣散,府上财务亦基本散尽,独留皇帝赏赐的一些玉器。
赵佶的这些儿子,在开封城防愈加困难的情况下都伸出了援手帮助朝廷,倒是明智。
赵煊为了更显诚意,还特意命太学生知制诰拟了一份国书,内容则是回顾了一下宋金两国历史,并希望重修于好,耍了个小心机,只字不提关于割地赔款的事,要真写上去就成真了!
这些具体事情,赵煊都是让谭世积口头汇报,决不能白纸黑字写出来。
赵煊命令符宝郞盖上皇帝之宝,随使团一起送往金营。
随着东壁善利门再次开启,使团浩浩荡荡没入雪原,身后随驾的百官面色沉重,忐忑不安。
就在大宋皇帝的注视下,果然出了事情。
使团在秦元护送下,刚刚跨越护城河不久,一队金人骑兵拦住他们去路,比上次前来接应了骑兵多了至少十倍。
这不是接应!
谭世积一眼就看出问题,呼叫秦元快速返回城池。
可是这些保甲民兵哪里跑的过骑兵,一百多号人全部被金兵扣押,金人不允许他们返回开封城亦或是前往金营,就地圈禁。
秦桧下马,愤怒地呵斥金兵:“贵国这是什么意思,我们是大宋皇帝派来和议,商谈赔付金银的使者!”
“如此对待使者,不是大国所为!”
飞雪里,金兵不顾秦桧的厉声询问,转头朝被扣押的众人问:“哪位是景王!”
景王钻出保甲们的保护圈,大声回答道:“我就是大宋景王!”
“谁又是宰执!”
秦桧甩动紫袍袖口:“在此,你们要干什么!”
“拿下!”金兵挥手,两人迅速被金人用绳索捆住带离现场,只留下谭世积一脸茫然地待在原地。
这队金兵的谋克勃极烈说说笑笑来到谭世积面前:“相公,你们使团未按时抵达,已经违约。”
“二太子有令,条件变更!”
“你!”谭世积瞪大双眼,怎么可能迟到!
怎么说现在也只是酉时七刻,距离二太子要求的戌时前还有几刻钟!
“原先条件不变,二太子请南朝太上皇入金营和议!”
只见那名谋克居高临下,笑容戏谑。
仿佛在说,宋国只是他们的玩物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