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群天真烂漫的小姑娘,赵煊多希望现在是一个安稳盛世。
战争......就算胜利受苦的也是百姓。
赵煊胡思乱想之时,一个女官凑上来给赵煊捶腿,一边捶一边忸怩着,似乎想说些什么。
“想说什么便说吧。”赵煊一面用膳一面告诉她,“不用那么多规矩。”
那女官脸红彤彤的,十分可爱。
年纪可能十七八。
高中......刚好是最美的年纪呢。
她慢慢说:“官家,不要怪罪我们......这只是我们一点小小的愿望。”
“说吧没事,我不是那种......不留情面的家伙。”
有了赵煊的安慰,女官才继续说:“官家,我们大多数人都希望能和金人和议。”
“......”
赵煊的脸色忽然一沉。
又是和议,怎么到处都是和议?
想发怒的赵煊低头看见她白嫩的脸蛋,才将怒火压下去......算了算了,一个小姑娘罢了,何必呢?
又不能最终影响开封大局。
他索性就问:“为何你们觉得和议更好呢?”
女官支支吾吾,在别的女官口中才得知,原来她的父亲、哥哥都在军中,都在城墙上奋战。
她希望尽快和金人和议,这样会少死很多人,她的父亲还有哥哥很大可能不会战死。
“是吗......”赵煊沉默了。
一个单纯到现实的希冀。
谁不希望如此呢?
城墙上奋战的男人,又是谁的父亲,谁的哥哥?
死掉的呢?
很多人甚至名字都弄不清楚。
那女官忽然抽泣:“官家,听说前几日打了一仗,好多人死掉......听说连身子都拼不齐,有的......有的只剩一个头!”
“我们,我们为什么不能停止战争呢?”
“为什么不能坐下来好好谈谈呢?”
“为什么非得死人,为什么我的爹爹非得死掉才行!”
她们当中有些死掉父亲的女官也都跪下开始抹眼泪。
“我们一介女儿身,实在不能出力,只能在此请求陛下,尽快结束战争,恢复往日和平。”
“我们不知道什么勾心斗角,也不知道任何兵戈之事,只知道很多人死在城头,我们只是不希望我们的家人在城头死去!”
“陛下!”
“请结束这场战争吧!”
女官哭倒一片,张叔夜那一战,死伤巨大,掩埋焚烧尸体的臭味甚至宫中都能闻到,可想而知这些女官多么恐惧。
她们大多数是开封本地人,家人也都在开封,开封被包围,遭殃的也是她们。
作为历史洪流下的普通人,只是希望自己的亲人不被洪水猛兽裹挟而走,又有什么错呢?
本就没有任何对错。
赵煊有些动容,他又回想起前日的护城河岸那惨烈一幕,他丢下碗筷,双眼红润地瘫倒在御座里。
女官们见状低头下跪认错。
赵煊摆摆手:“你们没错,不用自责。”
“是朕的错。”
“朕......不知道到底怎么做才是正确的路,但朕知道,和议一定是错误的路,和议赔款,遭罪的永远是百姓,战败投降遭罪的一定是年轻女子,你们的爹爹哥哥在城墙上奋战,为的就是不让百姓,不让你们遭受羞辱!”
“国家危难,必须有人站出来。”
“从来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众女皆哭泣。
“不要哭了,请你们相信我好不好?”赵煊从御座上弹起,“朕至少要保护你们呀!”
“你叫什么名字?”
赵煊上前轻轻托起那名女官的下巴。
很漂亮。
女官哽咽,许久才回答:“红梅......何红梅。”
“芳龄几何?”
“十八。”
风华正茂。
赵煊微微一笑。
摸了摸她的脑袋。
“朕的将士,朕会保护好,朕的女官,朕也会保护好。”
“收拾东西下去吧,好好休息。”
众女擦了擦眼泪开始收拾东西。
而何红梅还跪在地上,她抽泣着,满眼歉意,说道:“官家对不起,失态了。”
“没事,我不会在意这些小事。”赵煊看着她说,“以后用膳不用帮我捧着菜碟,放在桌子上就行。”
“手不累吧?”
赵煊抓住她的手左看右瞧。
“不......不累。”
皇帝这一行为把红梅撩的脸更红,从耳根红透脖子。
撩完赵煊就跑。
“走吧,晚上见。”
......
国子监,太学。
国子监作为宋朝最高学府,最高教育机构,里面聚集了一群年少有为的青年才俊。
位于御街一侧的国子监每日热闹非凡,特别是开封被金人围城之时,这里的太学生们更是活跃。
时时刻刻探讨政府所作所为,宰执们的一言一行。
不少太学生在此期间接连上书皇帝,力求主战。
他们时常聚集一块谈诗论赋。
丁特起作为太学生中一员,倒是与他们略微不同,他之前也经常上书皇帝,现在不干了。
自从张叔夜兵败的消息传来,国子监中隐隐约约意识到什么。
城墙上时常能看见一具又一具的尸体被丢下焚烧,恶臭味弥漫整个街道。
有人认为开封城坚持不了多久。
丁特起也是这么认为的,开封如今本就没有多少守军,又遭遇惨败,损失巨大,还如何守,他不得不抱着悲观心态。
如果开封城破,这座辉煌的城池将会发生什么样的巨变呢?
还有没有人能记住这些曾经奋战的勇士?
战斗一结束,所有事情都将淹没于历史尘埃。
丁特起心底升出一个决定,他要把开封城被困所经历的一切记录下来。
皇帝陛下依旧将士所做的一切努力通通记载下来,如此后人才能知道,这里曾经经历了什么。
开封城不幸被破,宋人也千万别忘记这个伤痛!
说干就干,丁特起时常跑出太学,去到城墙下待一整天,和那些巡逻的士兵交谈。
他又经常跑至皇榜下,收集各种政府消息。
回来后奋笔疾书。
“开封没有死......永远不会死。”
同学们经常能听见他的自言自语。
有人被他调起热血,同他一起创作,加入的人越来越多,有人负责收集信息,有人负责抄写,就这样太学中涌起热浪。
只要城头出现躁动,就能看见太学生们的身影。
皇宫有什么动静,也能看见太学生身影。
他们成了靖康年间的旁观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