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夫人满脸欢喜地接过信,和徐太公一起阅读起来。
看完信后,两人神色间流露出几分复杂。
徐悟锋好奇地问:“姨母在信里说了些什么?”
徐夫人答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些寒暄的话,不过她提到想攀一门亲事,要把她的女儿许配给你。”
徐悟锋颇感意外,没料到姨母会有这样的想法。
徐太公略作思索,缓缓开口:“如今我们家道衰微,沦为匪寇,而梁家却是朝廷官军,这婚事怕是难以结成。”
“若日后梁家人知晓我们的处境,不但面上无光,还可能连累梁家。”
徐夫人附和道:“再说江南路途遥远,书信往来耗时太久,不如趁现在让悟锋与刘家姑娘完婚。”
徐太公颔首笑道:“说得对,即便我外甥女再温顺,毕竟远隔千里,终究不如眼前踏实。”
徐夫人又问:“姐姐那边该如何交代?”
徐太公答:“就说悟锋已有婚约,只能辜负梁家的好意。”
徐悟锋忙插话:“父亲,我已告知姨母并未订婚。”
徐太公沉吟片刻:“如此的话……”
徐悟锋提议:“不妨说表妹年纪尚小,待两三年后再议婚事,也算不得拒绝。”
徐太公听出端倪,笑问:“莫非此次去姨母家,你与表妹有了些牵扯?”
徐悟锋笑而不答。
徐太公挥挥手:“别的我不多过问,你先娶了刘姑娘,其余随你。”
徐夫人补充:“正好你刚回来,先去见见她吧。”
“好,我去便是。”
徐悟锋正有此意,随即拜别双亲,往刘慧娘居所行去。
室内,刘慧娘听见脚步声抬头,只见一名青年步入,眉目英俊,笑意盈盈。
或许是心慌,她心跳加快,很快恢复平静。
“奴家刘慧娘,见过徐寨主。”
徐悟锋尚未开口,刘慧娘已起身行礼。
“不必多礼,请坐。”
徐悟锋坐下后仔细打量刘慧娘,不禁赞叹:“刘姑娘真乃国色天姿,便是西施、昭君亦难及啊。”
刘慧娘脸颊微红,轻声道:“徐寨主过誉了,小女子不过容貌尚可,除此之外,也不过是个寻常女子,恐怕难入寨主法眼。”
徐悟锋摇头一笑:“这世间多数人皆是庸常之辈,总爱以貌取人。”
刘慧娘道:“徐寨主威名远扬,震慑山东绿林,想来并非庸常之人。”
徐悟锋调侃道:“此言差矣,我非但庸常,还颇为世俗。
我这人啊,最爱金银财宝与娇美佳人,却也独一份儿专情。”
这般说辞,也配称专情?
此人真是……
刘慧娘轻哼一声,脸更红了:“徐寨主这般言辞,不怕遭江湖侠士耻笑?”
徐悟锋不解:“这有何可耻笑的?要不这样,我换个说法——我追求事业与情感,总该不算庸俗了吧。”
刘慧娘无语,不知如何回应。
徐悟锋见她沉默,又道:“刘姑娘,你就没兴趣劝我放你一马?”
刘慧娘淡然道:“若我开口,徐寨主会否就此罢休?”
徐悟锋摊手道:“自然不会。”
“这就对了,我又何必白费唇舌?”刘慧娘瞪了他一眼。
徐悟锋笑说:“既来之,则安之,刘姑娘倒是明白得很。”
刘慧娘沉思片刻,才道:“实不相瞒,徐寨主离开时,我已在梁山走了一圈。”
徐悟锋并不惊讶,反问:“既然看过,不知刘姑娘有何看法?”
刘慧娘目光坚定地看着徐悟锋:“敢问徐寨主,你占据梁山,训练数千精锐,与官府为敌,可是想要步黄巢后尘?”
“黄巢?”
徐悟锋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
黄巢出身盐商之家,擅长骑射,略懂文墨,少年时便有诗才。
唐末乾符二年六月(公元875年),黄巢响应王仙芝 ** ,待王仙芝战死后,他成为首领,自称“冲天大将军”。
黄巢转战多省,行程万里,足迹北至洛阳,南达长安,最终兵败于狼虎谷,其 ** 严重动摇了唐朝的统治根基。
黄巢出身曹州(今菏泽),与徐悟锋同属山东老乡,因此刘慧娘提及此话题不足为奇。
徐悟锋听后淡然回应:“黄巢眼界有限,虽一时称雄,终究失败,我怎会效仿?”
刘慧娘略显诧异:“莫非徐寨主认为自己胜过黄巢?”
徐悟锋笑答:“不敢夸大,但至少稍强一些。”
刘慧娘无言以对:“寨主实在缺乏谦逊。”
徐悟锋道:“该谦时自会谦,不该谦时也不必掩饰,尤其面对 ** 。”
刘慧娘面颊微红。
宋人崇尚含蓄,而徐悟锋言语直白,令刘慧娘心中不悦。
“轻浮之人!”刘慧娘稍作平复后问,“敢问寨主,既不以黄巢为榜样,又有何志向?”
徐悟锋注视刘慧娘良久,反问:“姑娘期望我有何志向?”
刘慧娘思索片刻:“梁山虽地势险要,却终非长久之计,且东京汴梁近在咫尺,宋廷绝不会坐视不理。”
徐悟锋微笑:“刘姑娘心思缜密,见解独到。”
刘慧娘惊讶:“你怎么知晓……”
“女诸葛”之称仅家人戏称,外人鲜知。
徐悟锋摇头道:“不必在意那些细节。
你接着往下说。”
刘慧娘沉思片刻,道:“凭这梁山泊的地势,虽能暂保一方安宁,但若想有更大作为,无异于痴心妄想。”
徐悟锋点头,问:“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刘慧娘缓步思索,答:“梁山泊距离东京太近,即便当今圣上昏庸,得知梁山日益壮大后,必定派遣重兵围剿。”
“京东禁军虽不堪一击,但京畿与河北的兵力早已溃散,唯独西北尚存二十万精锐。
这些军队历经西夏战火多年,即使只抽调五七万,也足以让梁山难以招架。”
“我不知道寨主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徐悟锋低声叹息,刘慧娘果然聪慧,分析得头头是道,只是她不知道未来的走向。
徐悟锋轻叩桌面,缓缓开口:“你可曾想到江南?”
刘慧娘略显惊讶,道:“寨主莫非要扩张至江南,借助长江天险对抗朝廷?”
徐悟锋摇头,低声说了三个字:“摩尼教!”
刘慧娘恍然大悟,说道:“我怎将摩尼教之事忘却?听说此教秘密结社,以‘吃财事魔’闻名,吸纳了不少百姓加入,势力恐怕极为雄厚。”
“如今江南盛行花石纲,民怨四起,若摩尼教揭竿而起,天下必将陷入动荡,如同唐末黄巢之乱。”
她紧盯着徐悟锋,续道:“听说寨主近日去过江南,是否已与摩尼教达成密约?”
未等徐悟锋回应,她便继续推测:“若真是如此,待几年后梁山羽翼丰满,再与摩尼教南北呼应,天下英雄势必纷纷响应。”
当今圣上不明,各地 ** 肆虐,积压的冤屈难以计数,一旦有人振臂 ** ,虽不会引发黄巢那样的全国性动荡,却也会让朝廷颜面扫地,犹如汉末黄巾之乱。
依我之见,最好待摩尼教在东南掀起风浪时,寨主乘势东征,拿下登州、莱州、青州、密州等地。
以泰山、蒙山、沂山为屏障,一边壮大实力,一边静观其变。
若摩尼教被朝廷平定,寨主便可寻求招安,效仿唐末的藩镇割据。
好家伙,我只是提个建议,你竟已为我规划妥当!
徐悟锋不由点头称赞,问:“若大宋不愿让我做藩镇呢?”
刘慧娘握紧拳头说:“那还有何话可说,届时梁山已有四五万精锐,与朝廷一战又有何惧?”
“况且江南一旦起事,朝廷的经济命脉受阻,恐自顾不暇,又怎能顾及寨主?”
“江南百姓苦于苛政已久,摩尼教若起兵,必能掀起巨浪,寨主只需不表西进之意,甚至主动向朝廷示好,那位赵官家怎会拒绝?”
“接下来,便是比谁行动更快,是朝廷先剿灭摩尼教,还是梁山先稳固胶东。”
“最理想的结果是,摩尼教顶住压力,寨主在胶东站稳脚跟,届时天下大乱,群雄逐鹿!”
徐悟锋只能惊叹连连。
刘慧娘未察觉他的反应,继续道:“若次之,则梁山与摩尼教皆接受招安,南北呼应,朝廷不敢轻易动武,寨主也能成就一番事业。”
徐悟锋拍手称赏:“啪啪啪——”
说实话,徐悟锋都不及刘慧娘考虑得如此周全。
徐悟锋听到掌声,回头朝刘慧娘深深一揖,笑道:“娘子真是智计无双,我今日算是见识了。
多谢你的筹划,我感激不尽。”
刘慧娘顿时羞红了脸,忙后退几步,说道:“你莫要胡言乱语,我何曾帮过你什么?”
徐悟锋却大步上前,将她拥入怀中,不顾她挣扎,轻抚她的脸颊,柔声道:“你知道为何要娶你吗?容貌虽美,却非关键。
我更看重的是你的才智,远胜过那些庸碌之辈。”
“你父亲和兄长,不过泛泛之辈。
若无你的辅佐,他们不堪一击。
你方才所言,已让我明白你的能力。
若是放你离开,那才是真正愚蠢至极。”
“甚至,未来还可能成为我的隐患!”
刘慧娘从未被陌生男子这般对待,浑身酥软无力,勉强挣扎着说:“你怎能如此?放开我!”
徐悟锋毫不理会,直接吻上她的唇,说道:“事到如今,你心中难道还不明白?安心做我的妻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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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刘广与儿子刘麟匆忙赶路,躲避追兵,最终抵达景阳镇的兵马司。
云天彪身材魁梧,气宇轩昂,声音洪亮,看到刘家父子来访,立刻迎了出来,说道:“刘兄远道而来,实在不该让您亲自前来。”
刘广连忙拱手道:“云兄客气了,多年未见,理应如此。”
云天彪转向刘麟,点头赞道:“贤侄今日风采更胜往昔。”
刘麟微微一笑,谦逊回应道:“云叔过誉了。”
“先随我去内堂详谈。”
云天彪将刘广父子引入景阳镇的署衙,在一间雅致的精舍中落座。
他一边命下人准备茶水,一边热情邀请他们坐下。
刘广父子打量四周,发现屋内书架林立,书籍整齐摆放,如同鳞次栉比般有序。
刘广忍不住低声疑惑:“他什么时候对读书如此热衷了?”他对云天彪知根知底,深知对方武艺高强,却从未见其对书本感兴趣。
更让他惊讶的是,房间 ** 供奉着关武安王的画像,旁边还有一部《春秋》。
香炉中燃着名香,桌上则立着一把青龙偃月刀,用蓝布包裹。
云天彪注意到刘广的目光,有意展示自己的藏书,指着《春秋》说道:“我虽学识浅薄,却也撰写了《春秋大论》,涉及二百四十二年的史事,至今尚未完成。
当年泰山居士孙复所着的《春秋尊王发微》十二卷,便是参考了我的框架。
孙复的见解固然不错,但我认为他过于偏激,未能体现圣人的宽厚之心。”
他接着说道:“我的这部《春秋大论》截然不同,全面阐述了圣贤之道,耗费了我无数心血,今日特意拿来让你品鉴。”
说完,云天彪取出稿本递给刘广。
刘广心中虽觉诧异,但仍恭敬接过,仔细翻阅,尽管内容晦涩难懂,却感到其中自有深意,便不由自主地赞叹道:“云彪兄才华横溢,此书见解独到,意义深远,令我钦佩不已。”
云天彪听后满意地笑了,轻抚长须,谦虚道:“贤兄过誉了,这只是拙作,恐怕被行家笑话。”
刘广哪顾得上什么春秋大论,放下书稿,朝云天彪拱手道:“天彪兄弟,你邀我相聚本是好事,谁知途 ** 了岔子。”
云天彪早已察觉刘广心事重重,立刻问道:“贤兄有何难处,直说无妨。”
刘广接着说道:“贤弟来信时提及结亲之事,所以我这次前来,特意带上小女阿秀,想让你看看。
谁料在磁阳山遭遇强盗,将她劫走了。”
云天彪大吃一惊:“竟有这样的事?究竟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强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劫掠民女,这还有王法吗?”
刘广点头附和:“贤弟在此地威名远扬,还望出手相助,帮我找到阿秀的下落。”
云天彪追问:“贤兄可知道是哪路强人所为?”
刘广面露难色:“我确实不知,这才来求贤弟帮忙,还请贤弟施以援手。”
云天彪皱眉道:“不知是何人所为,确实棘手。
京东路大小匪寇数十股,算上那些无名之辈,恐怕上百股都有,叫我如何寻找?”
见云天彪犹豫,刘广赶紧跪拜:“求贤弟务必搭救,只要救回小女,我愿将这门亲事定下来。”
云天彪一听此言,脸色骤变,暗想:你女儿被掳走已有数日,凭她的姿色,怕已成了某山寨的压寨夫人。
即便强盗是江湖豪杰,你的女儿即使保持清白,名声也毁了,怎配得上我的云龙儿?
他轻咳一声,开口道:“贤兄此言差矣,并非我不愿相助,而是不知从何查起。
磁阳山乃三州交界,强人众多,我怎能贸然行动?那可是杀头抄家的大罪!”
刘广意识到自己失言,赶紧说道:“哎,兄弟莫怪,是我过于担忧小女的安危。”
云天彪迅速转移话题:“贤兄,能否讲讲那天的情况?你的本领不差,怎会被几个 ** 制住?”
刘广与刘麟的脸色微红,露出些许窘迫之态。
他们自然不能说实话,只能照搬早已备好的说辞。
云天彪听完后沉思片刻:“一个黑脸男子,还有一个使双剑的壮汉,口音来自关西,我却从未听闻。”
“那些人武功 ** ,只是数量众多,大约四五十人。
我被那使双剑的偷袭,胸口中了一剑,随后击退了几名小贼,带着犬子逃了出来。”
刘广神色如常,将朱富等四人描述成四五十人,好似他们个个精通分身术。
至于孙安正大光明取胜的事,也被他编造成偷袭。
刘麟在一旁连连点头,却面颊发热。
云天彪吃了一惊:“贤兄受伤竟未提及?”
刘广摆摆手:“不过些皮肉伤,无妨。”
云天彪稍松口气,沉吟道:“若是四五十人,莫非是梁山泊所为?真没想到这群贼人竟如此嚣张。”
刘广急切询问:“难道真是梁山泊所为?”
云天彪轻咳一声:“贤兄莫急,我只是猜测,并无确凿证据。
那些匪徒固然可恨,但那头目喜欢虚名,号称替天行道,却未曾劫掠妇女,想来未必是梁山泊干的。”
云天彪心想,若他一口咬定是梁山泊所为,那么他是否会帮助刘广救女儿呢?
济州数千禁军都失败了,他即便能调兵遣将,手下这两营厢军又能强过数千禁军多少?
刘广愁容满面:“那我女儿该怎么办?”
云天彪劝慰道:“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贤兄再焦急也无济于事。
不如先住下,养好伤再说,侄女的事可慢慢商议。”
刘广叹息:“也只能如此了。”
梁山上洋溢着喜庆的气息。
寨主徐悟锋成婚,山寨上下都忙碌起来,尽管筹备稍显匆忙,但各项事宜却一样不少。
通常情况下,应由徐家发出请柬,请媒婆提亲,待对方应允后,再递上新郎的生辰八字及礼物。
女方收到后,需回复自己的生辰八字,附上筷子、淡水和活鱼,称为“回鱼筷”。
双方同意后,徐家派女眷相亲,若满意,则赠予金钗作为信物。
接下来便是准备聘礼、正式定亲,通过媒人向女方下聘,一旦聘礼被接受,婚事便告定局。
然而,因刘慧娘的情况特殊,部分流程得以简化,但徐家所备的聘礼极为丰厚,以示诚意。
其中包含金钏、金镯、金帔坠等新娘全套装束。
婚礼当日。
天未亮,徐悟锋就被唤起穿上大红喜服,一条两丈多长的红纱从右肩斜披至腰间。
最令他不适的是礼帽上插着的两朵金花,使他浑身不自在。
无奈,当时自命 ** 的男子常在鬓边插花。
更糟糕的是,新郎还需化妆。
按照徐夫人所说,成婚理当装扮得体面些。
徐悟锋坚决拒绝,身为男子怎能涂脂抹粉?即便这是习俗,他也无法接受。
若是真要化妆,他会觉得自己怪异。
幸好,山寨兄弟们前来祝贺,才让徐悟锋略感轻松。
史文恭宣布:\"吉时已到,新郎官上轿!\"
确实,在大宋时期,新郎同样需要乘轿。
在众人陪伴下,徐悟锋来到院中,只见一红一蓝两顶轿子。
迎亲那天,徐悟锋乘坐红色轿子,史文恭作为陪娶人,则坐蓝色轿子。
返程时,徐悟锋换乘蓝色轿子,而刘慧娘则坐进了红色轿子。
徐悟锋与史文恭上轿之后,守在外面的乐班立刻奏响乐器,为队伍开路。
路程不算太远,没多久大家就抵达了刘慧娘居住的小院。
院外早已贴上喜字,挂着红灯笼,处处洋溢着喜庆氛围。
朱富和樊瑞扮演的是新娘一方的亲人,早早站在门口等候。
徐悟锋下轿后,经过一系列繁复的礼仪,终于盼到新娘出阁。
只见刘慧娘身穿催妆衣,头上覆着红绸,由两人抬着走出,直接进入红色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