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西域朔风卷着细沙,萧夜耳贴特制的铜制听地器,三丈厚的虎思斡耳朵城墙在耳中化作绵长沉闷的回响。当回声在某处突然变得清脆时,他指甲在墙砖上刻下浅痕:\"七丈处,夯土有空腔。\"
身旁的工兵旅正立即支起水平仪,这个装满水银的青铜匣能将倾斜度精确到毫厘。水银珠停在\"叁\"字刻度时,老匠作激动得胡须颤抖:\"三寸弱!这是当年回鹘人偷工处!\"
城头突然亮起火把,西辽守军似乎察觉异常。萧夜正要下令隐蔽,却听一阵悠扬的契丹民谣随风飘来——林妙安排的\"乐营\"正在西南角吟唱《望江南》,歌声里满是塞外游子对故土的思念。守军的喝骂声渐渐低了下去,甚至有隐约的啜泣声传来。
\"装药。\"萧夜轻声命令。士兵们立即将改良过的\"西域火龙\"药包塞入凿好的墙洞,这种混入孔雀石粉的火药燃烧时会释放毒烟。当引线被点燃时,萧夜注意到城墙垛口闪过一道金光——是个戴金狼头盔的老将正死死盯着这个方向。
辰时的阳光刺破晨雾,照在三百架霹雳炮组成的死亡丛林上。林妙手持红旗立于指挥台,身后站着二十名手持不同颜色令旗的传令兵。当第一面黑旗挥下时,大地开始震颤。
\"砰!\"
不同于寻常石弹的闷响,西域火龙弹炸开的瞬间迸发出妖异的蓝绿色火焰。城墙中弹处砖石没有四散崩裂,而是像烈日下的酪浆般缓缓融化,形成诡异的琉璃状表面。
西辽守军显然被这新式武器震慑,但很快组织起反击。数十口大铁锅被架上城垛,锅内翻滚的金汁(注:熔化的金属混合毒液)散发出刺鼻恶臭。当宋军冲车逼近时,滚烫的金汁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惨叫声中夹杂着皮肉烧灼的滋滋声。
萧夜立即变换战术。三十架改良云梯同时竖起,这些包铁木梯顶部装有活动铁钩,能牢牢扣住城墙。更精妙的是梯身中空,藏有可以突然弹出的副梯,专破守军的推杆战术。
金盔老将耶律秃罕亲自冲到缺口处,弯刀劈断第一个登城宋军的咽喉。血雾中他突然瞪大眼睛——死者内襟竟缝着块契丹文字的布条:\"贺兰山下的牧羊人\"。这是辽国灭亡前,西迁将士与家人相认的暗记!
午时的烈日炙烤着战场。宋军的地道作业遭遇意外,西辽人早在地下埋设了\"地听瓮\",这种倒扣的大陶瓮能放大挖掘声。守军顺着声响反向灌入热沙,数十名工兵被活活烫死在地道中。
林妙立即叫停所有地下作业,转而集中火力轰击东南角。那里城墙的琉璃化最为严重,在连续承受五枚火龙弹后,终于出现蛛网般的裂纹。但就在冲车即将撞上缺口时,城头突然放下数十面\"狼牙拍\"——钉满铁蒎藜的巨大木板,将冲锋士兵拍成肉泥。
\"换火鹞子!\"萧夜厉声下令。这是一种绑着燃烧物的轻型弩箭,专门对付木质防御器械。但西辽人早有防备,放出驯养的猎鹰群叼着火种扑向宋军投石机。
硝烟弥漫中,林妙发现个反常现象:每当霹雳炮调整射角,城头的金盔老将就会立即调动守军布防。她眯眼看向城墙最高处那面绣着金狼的大纛——旗杆上挂着个奇怪的铜镜装置,正随着宋军动向不断调整角度。
\"是反射信号!\"她夺过亲兵的角弓,一箭射断旗绳。大纛坠落的刹那,宋军集中火力轰向失去指挥的城段。
申时的斜阳将城墙缺口染成血色。耶律秃罕带着亲卫队死守豁口,老将的弯刀已经砍出锯齿状缺口。当第七个宋军百夫长倒在他刀下时,萧夜突然单骑冲至阵前。
\"耶律将军!\"萧夜用流利的契丹语高喊,\"看看你身后!\"
老将本能地回头,只见内城腾起滚滚浓烟——不是宋军所为,而是西辽贵族正在焚烧典籍库!那些从西域各国搜罗的千年典籍,正被自己人付之一炬。
\"龟兹乐谱!于阗医书!\"萧夜抛出个沾血的包袱,\"你孙女拼命保护的...\"
包袱散开,露出几卷完好的羊皮古籍。耶律秃罕的刀尖微微颤抖,他认出这是虎思斡耳朵图书馆的镇馆之宝。更让他心惊的是羊皮卷上的血迹——那是他亲手教孙女写的契丹小字!
城西突然传来震天欢呼。宋军一支奇兵借着烟尘掩护,竟然用抓钩攀上了防守最弱的西北角。耶律秃罕望着四处起火的城池,又看看怀中染血的典籍,突然将弯刀重重插进砖缝:
\"开城门。\"老将的声音瞬间苍老了十岁,\"但有个条件。\"
暮色中的王宫图书馆,林妙正指挥士兵抢救典籍。她发现西辽人焚烧的只是副本,真正的珍本早被秘密转移。当萧夜押着耶律秃罕进来时,女将军正在查看个奇怪的铜箱——箱锁是精巧的阿拉伯数字机关。
\"他要见陛下。\"萧夜剑尖抵着老将后心,\"说有关键献城礼。\"
耶律秃罕突然挣脱束缚,扑向墙角某个书架。就当亲兵们箭矢上弦的瞬间,老将却只是抽出一卷泛黄的《西域图志》。他颤抖的手指指向某个被朱砂圈住的山脉:\"喀喇昆仑...黑水城...那里有...\"
图书馆大门突然被撞开。浑身是血的传令兵跌跪在地:\"急报!蒙古铁骑出现在东北三十里!打着...打着圣殿骑士团的十字旗!\"
萧夜箭步上前扯开老将的胸甲,露出里面暗藏的十字架纹身。耶律秃罕却狂笑着撕开《西域图志》,羊皮夹层里飘落半张图纸——赫然是某种巨型抛石机的设计图,右下角盖着教皇的铅印!
\"晚了...\"老将嘴角溢出黑血,\"法兰克人的礼物...已经送到...\"
子时的虎思斡耳朵城头,赵桓凝视着东北方隐约的火光。蒙古人来得太快,快得不像远道奔袭,倒像是早有预谋的接应。
\"陛下!\"林妙捧着铜箱匆匆赶来,\"机关打开了。\"
箱内整齐排列着十二枚水晶透镜,每枚都刻着奇怪的拉丁铭文。当透镜按特定顺序排列时,竟在月光下投射出一幅完整的欧亚地图,图上用光点标注着数十个军事据点。
萧夜突然拔剑指向地图边缘:\"这里!\"
光点最密集处是个名为阿克拉(Acre)的港口,旁边标注着\"圣殿骑士团东方总部\"。更可怕的是有条红线从该港直通泉州,线上标注的日期正是三个月后——季风转向之时!
\"传旨。\"赵桓的指尖碾碎了一枚透镜,\"南洋水师提前开拔。\"
他转身望向图书馆方向,耶律秃罕的尸体已被白布覆盖。老将最后的目光所及处,是那册被鲜血浸透的《西域图志》,翻开的页面上画着个形似马六甲海峡的地形图。
夜风卷着灰烬掠过城头,一片未燃尽的羊皮纸飘落在赵桓肩头。上面用契丹文写着句话,墨迹尚新:
\"当十字与新月初升,黑水将淹没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