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山时,见天气晴朗,山巅时,见风景甚好。
一座孤峰悬于云海之上,其巅有庐,庐前有坪,坪上积雪盈尺,唯中央丈许方圆,片雪不沾,恍如净土。
二女一男,坐于山巅之此。
赢天安手拿两块石子,向着山下一丢,也不知道会不会砸死人。
他突然沉声说道:“知道为什么持剑吗?”
顾姚婻斜了他一眼没说话,视线继续焦距在自己主人身上,凡素正在山野中嬉戏打闹,虽是搬山,却并没有影响到此地的灵气,不过这与凡素无关,她所喜爱的,是山间自然孕育而生的的可爱精怪,行走在此间山巅时,沁人心脾。
“观那山下樵夫,为何执斧?”
顾姚婻这次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曾给他。
赢天安自叹一口气,自问自答道:“伐木取薪,养家糊口,生之所系,对吧。”
他手指微移,指向北边,那里有一座武道长城,原本这座长城应在大凌边境:“观那戍边甲兵修士,为何执戈?”
但自从那九条遮天蔽日的狐尾之后,那座长城便镇在了北边,原因自是不必多言,那些摆脱了旧修仙界“规矩”二字的妖魔兽三族,再复凶性,凭借真的强悍的体魄,和不讲道理的本命神通,凭借复仇的意志,竟个个都能做到越境杀人,而彼时的旧修仙界,却有些无心无力了,一面是因为数座仙山崩塌,造出了无数机缘凶险之地,忙于回收垄断,一面又因为那场十死无生的捉妖,消耗太大。
而那些不跻事的仙山子弟,自以为统治三族许久,是主宰了,便主动请缨去讨伐,结局自是当头一棒,他们这些年又过得太过安详了,缺少厮杀斗争,在对抗那些自复血性的魔族时,竟是直接被其杀性吓得腿软不已,自败。
穷途末路。
最终是一位习武的修仙之人站了出来,据说这人便是那当代的武道初祖,他孤身一人下山除妖,自碎金丹,以身伤锻体,以魔血炼魂,以大道身强,自创一道,一拳递出如群山压来,只感到苍天在上,一口真气如山巅练气士灵海般浩瀚无垠,一身体魄超凡入圣,既为体圣!
正是此人将三族打的节节败退,最终搬来了一座长城,将其镇压在了这座天下的北境。
在这个山上弟子弱若鸡,而山上仙人又隐世不出的情况下,谁能拳开蛮夷三族?唯那当代武道初祖!
嬴天安微微沉吟一声:“若是寻常的话便是守土卫疆,护佑黎民,责之所担”
青杉儒士突然起了身,爽朗大笑:“但他们是为了降妖!镇魔!”
顾姚婻心神微颤,瞳孔摇摆不定......主人消失了,一切归于黑夜。
她仰头望天,一旁的儒士手指再抬,同步指向那浩渺深邃、仿佛蕴含无尽星辰与风暴的苍穹:“观那九天之上,为何执律?”
话语间,顾姚婻只觉一股苍茫浩大之意扑面而来,在她的耳边,有人沉声说道:“维系秩序,运转乾坤,道之所想。”
好像发了很久的呆,等回过神时,顾姚婻只见不远处,自家的主子身穿白裙,头顶着一只树泽精怪,裙裾飞扬,纯洁而美好。
她站于跌落的大日前,一阵红光将她笼罩,恍惚间她陡然回眸,指尖指日,阴阳割昏晓时,她的俏脸已是绝美,一阵心湖涟漪响起:小猫咪,好看吗?
那双粉眸眯了眯,夕阳将那星子映得火红,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清纯可爱。
赢天安挑了挑眉,嘴唇间多了一抹笑:“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他收回手指,目光重新落在顾姚婻身上,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她神魂深处那点若有若无的剑意火种。
先天的修道种子,绝无仅有的练剑胚子,不过尔尔。
“初境执剑者,如樵夫之斧。剑为器,为凭依,为斩断荆棘,劈开前路的“柴刀”。此境练剑。力求存身立命之本,为争一口心头意气,为快意恩仇,为......斩妖除魔。剑在手,便有了立足的底气,剑是依仗,亦是枷锁。练剑,是为了握住这份力量,为了活下去,活得像个人样。”
赢天安,想了想,又补了句:“妖也得有个妖的样子。”
“二境忘剑者,如甲士执戈。”赢天安声音转沉,带着金铁交鸣的铿锵,“此境,剑已非单纯的器物。它化作信念,融入脊梁,成为你行走天地间的道理与担当。剑即是你,你即是剑。忘剑,非是忘却招式技法,而是忘却对‘剑器’本身的依赖执着。心中无剑形,唯有剑意存。练剑至此,是为践行心中之道——守护之道、杀伐之道、公正之道、逍遥之道……剑之所指,心之所向。此乃‘执道’之境。练剑,是为了让心中那道意,有锋芒可显,有力量可依,足以撑起你肩负的责任。”
赢天安忽然痛斥一声,一巴掌猝不及防的抽在了顾姚婻脸上,却并没有将后者抽飞,只是嘴唇边多了些血:“你顾姚婻心中之道究竟是什么?你的大道究竟在哪里?别跟我扯什么无道!若是无道!你怎么可能跻身四境巅峰?若是无道!你又怎么可能止步于四境巅峰,规矩二字算个屁!心之所向,一剑破之有何难?先生难道没有跟你说过那句话吗?还是说你顾姚婻已经愚钝至此?”
顾姚婻一时间悲愤交加,恼怒无比,却又不敢还手,只得咬着一口唇,眉眼低垂,脑海之中思绪万千。
“三境无剑者,如九天执律。”赢天安声音陡然缥缈,仿佛来自天外,“此境,手中无剑,心中亦无需刻意存‘剑’之念。天地万物,皆可为剑。一缕清风是剑,一滴寒露是剑,一束目光是剑,一念生灭亦是剑。剑道已融入你对天地法则的感悟与运用之中,如呼吸般自然。无剑,是大自由,亦是真正驾驭万物的开始。练剑至此,非为执掌力量,而是为了‘合道’。剑即是道,道即是剑。练剑,是为了让自身之‘道’,与天地间那冥冥运转的‘律’相合,举手投足,皆是天威。”
最后他竟是讪讪的笑了笑:“可能我说的也不全对,听了便好了,当然,莫要说我坏了你道心!我练剑的时间只比你长一点点。”
赢天安两指抬起,似要相抵,却又在其中微微留出一点空隙。
“就大概长那么一点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