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凌城中有一街名长春,排大凌第五,地段极好,共有各类店铺上百种,其中最负盛名的是长春酒楼老板所酿的长春酒,传闻:喝上一口长春酒,即便是天上仙人,也会发自内心的感到如沐春风!
而这整条街,都被凌阳帝赠送于一人,注意并非管辖,而是送!此等手笔,便是贯穿整个历史,恐怕都找不出第二人,因为这是极其影响国家根本利益的......
据传:大凌的第一代大凌皇,凌阳帝在此前立了份惊煞天人,前无圣贤后无来者的遗嘱,其中有两点:
一、凌阳帝死后,封奥皇后为新任大凌皇,掌权一甲子后,还予大凌后世......
二、送长春街于朝堂首铺继生,但长春街仍旧归于大凌国土,大凌仍旧需要对长春街施防护监督安保等......
.......
今夜,长春酒楼被包场了。
楼内除了酒店老板,便只有一名穿着锦色长袍的年轻人了。
洒楼老板名叫春分,风韵非凡,是一位近四十岁女子寡妇,长相艳丽,保养极好,在她那胶原蛋白的脸上,几乎看不出岁月的刻刀。
她十六岁便嫁了人,二十一岁时便开始守寡道,一个人过活,开得了酒楼,酿的出长春美酒,倒也怡然自得!
此刻,春分老板坐在台后,长腿勾拉着椅子,略显慵懒的亲手加工着酒,她并不避讳屋里那位发现的秘传之方,反倒希冀着对方看过来。
今天,她穿了件开叉繁复绿裙,香肩裸露,青丝简束,插了支流苏金步摇,风情款款,又生的一双妩媚的桃花眸子,这样的穿着可谓是非常大胆,要是行走于大街上,定然会被骂的个狗血淋头,妖艳贱货!不知廉耻!
但这些并没有什么用,某些人是不解风情的。
春分老板那双天成媚眼柔瞪了眼那名身着锦色长袍的年轻人,后者毫无察觉,仍旧托着腮,端着酒杯,望着窗外的天花明月,自顾自的发着呆。
年轻人面容俊俏,看上去顶多弱冠,鬓前一缕白发,随风飘扬,但也许也只有这时,才能看出他年暮沧桑,而这份沧桑,也只能从他那双忧愁的眸中瞧见,当然现在多了一点,那就是他的鬓间白发,因为这种白发并非年轻的那种柔顺光滑,而是属于老年人丑的那一种,枯燥丑陋。
不过对于这种反应,春分也不恼,她习惯了。
春分忽的一笑,可谁能想到正是那么一个顶多弱冠的男子,竟会是当今大凌的首辅大人呢?
对于自身的容貌,春分还是有着几分自信的,她年轻时就算比不上宫中的妃子,可市井坊司中的花魁,也不过如此了!更何况,她位不配,也不求那名分,只求做一小妾不过分吧?
春分阿姨暗暗捏了捏粉拳,却不值得看窗之人,偷偷瞄了他一眼,评价道:呵呵!四十岁小姨子!
春分阿姨不再调酒,她有些乏了,将沉甸甸的胸脯放在台上,双手交叉,枕着头,桃花眼微眯,睡意朦胧,不过很快,她像只金贵的猫咪一样,优雅的晃了晃脑袋,学着那位首辅的样子,托着腮,望窗喝酒。
在饮下几杯酒后,阿姨的面色逐渐红润,媚眼迷离,似是壮了壮胆般的主动搭话道:“继大人,隔三差五,便来奴家这边过夜喝酒,是有什么心事吗?”
似乎是因为今天心情不错,一向只喝酒,于周遭视若无睹的首辅大人居然破天荒地回复了:“是啊!”
春分小姨子下意识接话:“那可以和姐姐说说吗?”
继生瞄了眼小姨子,小姨子愣住了。
相似的对话,她已经在脑中模拟过数千上万遍了,可真到了这一步,她那曾经所设想过的所有局面,仿若都没有意义了,只余下一片空白。
于是场面寂静,唯春分胸腔躁动不已。
春分终究还是没继续说话,她像喝茶般抿了口酒,这才后知后觉地望向继生,强压住心中的那根余弦,维护着她作为老女人的矜持。
继生回望她,露出一抹狡黠的笑颜:“春夫人,您不会真当本官是个哑巴不是?”
春分一瞬汗颜,但很快又露出嫣然一笑,嗓音成熟而妩媚:“继大人,您就莫要跟奴家一般见识了嘛!奴家跟大人赔个不是?”
说着,春分阿姨侧身施了个万福,继生则看也不看他,继续侧头望月,忽地,他自言自语道:“我要辞官了。”
春分阿姨不信:“大人是在跟奴家说笑吗?”
继生痛饮一口酒后,续言道:“长春街,我也打算还给朝廷了。”
话毕,继生的身后传来撞击和轻微的呻吟声,他回头望去,那个丰腴的美妇人正向他一瘸一拐的走来。
想必是走的太急,撞伤腿了吧?
春分阿姨蹲在继生身前,仰头看他,只见小姨子面色红晕,贝齿轻咬红唇,一双迷离多情的桃花眸子,蒙上一层水雾后,透出一股子小女人般的委屈感,她拉过继生一只手,没说什么关心的话,而是低声恳求着:“我以后......还可以再见到您吗?”
继生拍了拍春分小姨子手背,柔声道:“我也不知道,嗯?再去帮我拿两坛长春酒好吗?”
春分阿姨默默接过那支酒杯,抿了抿唇,眉眼间,泫然欲泣。
春分阿姨走后,继生望窗长长叹了口气,看来是一桩孽缘呢......他是在春分二十一岁时遇见的她,当时她的丈夫犯了错,她是要充入教坊司的......
教坊司是什么地方?
对寻常女子而言大概是跟炼狱一般的地方吧?
之后也是他传的长春酒酿法,当然只是理论,要问为什么救一个风尘女子,原因无他。春分,此名好听,他继生喜欢,适合在长春街,适合这长春酒。
恍惚间,继生发现了件趣事,有个看似仅有十二岁的男童正在爬墙进楼?
“有趣......小子,这里!”
爬墙的小子听见声响后,很快翻进了继生观月的窗子。
这小子长得像俊俏无比,惊为天人,即便是活了上千年的继生也感到惊诧,这小子简直帅炸了!
所以?这小子用这么一副好皮囊行如此粗鄙,偷鸡摸狗之事?还如此熟练!?
十二岁男童进来后,左顾右盼了阵子,随后才看向继生,竟是非常标准的作揖道谢:“多谢!”
继生微微颔首,释放了一点来自官场的威压:“你翻墙来此作甚?”
男童丝毫不怯,一双黑白分明的星眸,与继生对视后,娓娓道来:“在下自然是来喝酒,可奈何,离家时忘了盘缠,于是只好出此下策。”
继生蹙眉,上下打量了下男童。
“还未到成年,就想喝酒了?”
男童答非所问:“听闻长春酒喝完以后,就连神仙都要竖起大拇指,称快哉!那么百闻不如一见,老板可否赏小弟两口喝喝看?小弟虽然没钱,但还可以打工还债!”
十二岁的男童谈吐间,完全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倨傲或者拘谨,是个乐观开朗的家伙呢!
门扉轻轻推开,春分小姨子一手提着一坛长春酒走入室内,她美眸微红,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十二岁男童闻声望去,看见酒坛的一瞬,星眸亮起,喜极而泣,边走过去够酒坛,边开口赞扬拍马屁:“这位便是老板娘吧?当真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啊!两位真是郎才女貌......”
春分阿姨止步,狐疑的看着少年,将酒坛藏在了身后。
“这是谁家小孩?”
继生笑而发话:“天上掉下来的!”
春分阿姨分明记得自己锁好了门窗,唯一开着的是继生看月的那个......可这里是三楼啊!
见继生含笑点头,春分阿姨瘪了瘪嘴,默默退至台后,调酒。
十二岁男童一眼看清橘势大坏!又奔回继生膝前哭闹:“老板!您就行行好吧!小弟我已经三天三夜,呸!一辈子没喝过酒了!您就赏小弟一口呗?”
春分阿姨轻挑秀眉,边将调好的第一杯酒递给继生,边娇声道:“继大人。”
继生颔首接过酒杯,在男童面前一晃,一口干尽。
“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
十二岁男童,看着眼前空荡荡的酒杯欲哭无泪,只觉心中也是空荡荡的,他斟酌了一下问题,答道:“少年郎,就是要喝酒啊!”
见老板没有反应,男童又补了句:“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嘛!”
继生又接了杯酒,问道:“你谁呀?”
十二岁男童闻着酒香如痴如醉,听见问题随即笑道:“小子大凌青庄李氏姓李单字一个白,李白!”
继生喜笑颜开,眸子微眯,语气带着莫名的偷感:“可是字太白的李白?”
十二岁男童皱眉,摇摇头道:“李白便是李白,并非李太白,况且......小子还没字。”
“几岁。”
“十二。”
“可会作诗?”
“不会。”
继生叹息,摩挲着酒杯:“真是可惜了啊!长春酒价值千金,不!千金都难买,可惜呀!可惜,我打算送一杯给路过的稚童的,可是那稚童不要,理由是......不会写诗!”
少年气得涨红了脸,问道:“可限诗词题目。”
继生摇头。
于是十二岁男童原地坐下,相当意气的直言道:“给我一炷香的时间。”
春分小姨子点了炷香,回到台后默默倒了几杯酒,托腮望着闭目少年,其实无论一炷香后少年能不能作出诗,继生都会请他喝酒,春分阿姨明白如果他继生真不想给的话,他提都不会提,而一旦他松了口,你不要,也得要了!
所以,她便自作主张的倒好了酒,反正,就算最次继生也不会怪她。
“有了!”
在一炷香即将燃尽时,十二岁男童拍地而起,随后看着红彤彤的手掌鬼叫起来......
很快男童缓了过来,拍拍屁股站起身,吟道:“痛饮长春酒,醉后豪情高。”
“一斗倒沧海,三杯笑天小。”
“歌震山石裂,舞动风雷绕。”
“快活似神仙,星月杯中掉!”
十二岁男童念完诗后,单脚站于板凳上,双手负后,骄傲的下颚高高翘起,眯眼瞥视继生,笑容张扬。
少儿郎,春风得意!
“继大人,小弟这首诗,值几杯酒啊?”他的语气自信笃定。
只见那乌发中杂着一缕白发的年轻人哈哈一笑,发出惊疑声:“杯?”
继生晃晃手指:“不够!少儿郎,年少轻狂,是当喝喝酒!你刚刚的首诗充分展现了你的春风得意,这便足够了!所以杯就不够了!你和我喝酒?得用坛!”
十二岁男童瞬间抱拳单膝下跪,喜极而泣道:“大哥!”
继生下意识上前扶起他,满眼欣赏:“二弟......”
不求同年同日同月.......?
继生瞬间撤回刚刚的一切行为,让十二岁男童扑倒在地,一个人对着地板嗷嗷叫。
“最后一个问题,我请你喝酒,你家长同意吗?”
.......
十二岁男童喝的酩酊大醉,光着肚皮,就那么躺在地板上睡大觉,还好不会打鼾!
春分小姨子将继生送至酒楼门口,双手交叉于下摆,对着远去的背影久久鞠躬。
远处的背影逐渐消失在星芒下,连带着她眸中的光彩,渐渐熄灭黯淡,宛若天上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