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闯虽然混,又不是傻子,在都城里混,当然要避开皇亲国戚。这次是私下收了阎家二百贯钱,收了陆家二百贯钱,故意来找王大公子和广平郡主的麻烦呢。
陈闯色厉内荏地道:“兄弟们不要怕,这帮人冒充皇亲国戚,吓唬咱们呢。一齐上前打他们一顿,让他们赔咱两千贯医药费。等咱替老娘报仇后,大哥请你们大盘吃肉,大碗喝酒。”
这边,王霆、长孙清、长孙洁还有两兄弟领的八个近卫,跟那伙无赖打成一团。王雷翻身下马,面色铁青,这是气坏了。他两眼一扫,见看热闹的人群中有一个挑柴担子的,上前去递过一个红包,嘴里道:“不好意思,老叔的扁担借本官用用。”
王霆见他哥拎了竹扁担过来,心中不由得叹气。大哥长得好看,看上去秀气白净,读书也好,中过进士,当了官。所有人都以为大哥文弱,脾气好,不爱与人争执。只有与他一起长大的兄弟知道,王雷天生大力,虽没有薛大将军那样夸张的神力,一般人可比不过。
之前在安南,有几个越人部落作乱,两兄弟随太外祖长孙明和表叔长孙渊上过阵的。王霆亲眼看见大哥的勇猛,太外祖嘱咐少杀人,大哥把枪当棍使,一扫一大片。那几个部落的十八勇士,全被大哥打残废了。原来,王雷随了他父亲,都是天生大力之人,适合练武。
众人看新郎大展雄风,把扁担当棍使,舞得密不透风,暗叹真是人不可貌相。女方的送客都服了,新郎倌确实文武双全,不是客气,也不是吹嘘。一顿扁担把四十几个无赖打翻在地,只剩惨叫。王雷吩咐自己的一个近卫,找个医馆,给那老太太瞧瞧。一个近卫去万年县报官,让县令李长宏把这伙人先抓了,等他有空,再去对证。
王雷从袖袋里取了手帕,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让手下把扁担还给那大叔。自己走到马车边安慰媳妇:“广平,你别害怕,有响哥在,不会让人伤害到你。”车里面,新娘低低应了一声,好像在笑。两个伴娘面露佩服,羡慕起新娘的好运气,这种夫婿可太中用了。
长孙清与长孙洁一直以为这个表侄文弱,虽然听说王家两兄弟在安南跟祖父学过些武艺,估计就是强身健体的。毕竟参加科举,也要有体力才能扛住三场考试的辛苦。没想到啊,表侄这功夫不弱呀,力气还大,不比自家几个哥哥差。
看热闹的百姓一阵欢呼,有什么比看到平日总欺负人的混混踢到铁板,被人狠狠教训这种事过瘾呢。有夸新郎帅的,有夸新娘运气好的,王霆命人撒了不少糖果和小铜钱,趁众人哄抢时,队伍加快行动,赶紧往王家去了。
王家张灯结彩,大门前,还请了舞狮舞龙表演团,热闹非常。门口设了礼桌和迎宾,马太监坐在礼桌后面,有两个下手,八个招待,还有四个仆人在发喜饼、喜糖,不管是来恭喜的街坊邻居,还是来看热闹都城百姓来,甚至路过的外地人,都给发。
王家宅子极大,不过请的客人也多,怕大宴客厅和偏厅坐不下,还在二院里搭了棚子,三院的书房暂时腾空,后院的小客厅也用上了,增设了不少案几。
每个案几安排两个人,每桌四个干果碟,四盘水果,四碟糕点,主菜式是四凉四热,包括了鸡、鸭、鱼、肉、蛋、菌菇、竹笋、豆腐、青菜,主食是米饭一盘,喜糕一盘。饮子有一个山楂林檎甜水,一壶上好的红茶,一大盆羊肉汤,可以无限量续汤水。
还提供几种好酒,有青州凤凰山庄酿制的西凤醉,有青衣君祠特酿的桃花酒,有安西袁氏出产的葡萄酒,随便喝,不醉不归。
大客厅全是皇亲国戚,就不分男女席了,正中留了皇帝和秦贵妃、慈孝贤妃的位置。左一是宣王夫妇领着小女儿李仙宜,左二是楚王太妃陆寿长和儿子,左三是齐王夫妇,左四是越王夫妇,左五是梁王夫妇领着儿子李卓。后面依次是纪王夫妇、赵王夫妇、曹王夫妇、洛东王夫妇,胶东王夫妇,南宁王夫妇,高平王夫妇,还有未婚的几位小皇子分坐了几席。
右边案几是那些长公主们、已婚的公主、县主们,多是夫妇一桌,也有带着年龄小的儿女或孙辈一起来,就安排在同一桌。主陪客是王将军夫妇和王院长夫妇,副陪客是王氏族中的几个长辈。
其余的客人,男子中官位较高或年龄长的安排在偏厅,王尚书出面作主陪,王院长的两个庶子和本族中有官位的哥们弟兄作副陪。
男子中年龄较轻或辈分较低的,一般安排到客棚里,由大姑父顾廉主陪,王家几个族兄弟,还有几个曲氏表亲和长孙氏两兄弟副陪。
外来的女客都在三进院临时腾出来的大厅里,那原来是留做孩子读书用的课堂。长孙夫人和王将军夫人当了主陪,王氏本家几个女长辈做了副陪。
王氏本家的女客无论长幼都在后堂,各家带的小孩子也多在后院,跟着自家祖母或母亲,曲氏领着女儿王雪做主陪,从青州赶过来的王善惜做副陪。
韩五娘是商贾,袁掌柜是寡妇,王善唯是二婚,这三位跟别人一起不方便。主要是怕有不长眼的事多,说三道四得惹她们不开心。干脆就把这几个人安排在一起,单独在一个屋里开了两桌,也不用外人作陪。
新人在正厅行大礼,拜天地,拜帝王,夫妻对拜时,王雷没让郡主下拜,自己对郡主行了大礼,在座无不夸赞这对新人实在般配。
王雷本就长得好看,在青州当了近三年刺史,有了历练,气质上更是沉稳,人也有了棱角,显得更有男子汉气概。此刻穿着新婚礼服,头上带了皇帝赐的金镶白玉冠,腰上的革带镶着八宝,是慈孝贤妃所赐,与郡主的玉带恰是一对。此时春风得意,满面笑容,更显得玉树临风,一表人才。
广平郡主穿着暗绿色金线镶边的大礼服,头上戴了皇祖父赐下的豪华凤冠,腰上系了慈孝贤妃赐的八宝玉带,脚上穿了秦贵妃亲手做的婚鞋。秦贵妃给吴王面子,也想作下人情。亲手在鞋面上绣了金莲、蚕蛾、葫芦、如意等图案,缀了不少小珍珠,全是祝福之意。
郡主因为避旱灾,在青州呆了近一年,跟未婚夫婿天天耳鬓厮磨的,两人关系十分亲近。她虽然以团扇遮面,却没有一般新人的局促不安,双眸含笑,神情喜悦娇嗔。
皇帝看得喜笑颜开,连连称赞郎才女貌,天生一对。笑看新人拜了堂,说了两句祝福的话,又喝了新人的敬酒。慈孝贤妃与秦贵妃也喝了新人的敬酒,各自放下一个红包,说了两句贺喜的话。皇帝与二妃对看一眼,三人自恃身份,不愿意久待,受完新人敬酒,就领着两位妃子撤了。他在这里,大家都不自在,喝得不尽兴。
皇帝一走,气氛顿时轻松许多。宣王夫妇喜笑颜开,他们与王尚书的大舅长孙宇结了亲家,说起来亲上加亲,就是辈分有点不对,广平管自己称皇大伯,却要管自家女婿叫一声表叔。反正也没有血缘,姻亲关系不要太较真,各论各的吧。新人上前敬酒,宣王妃说了几句祝福的话,拿出一个黄金镶红宝的手镯,送给新娘子。
为了怕麻烦,王尚书思虑良久,没有请陆家、郑家、韦家,这三家与王家有私仇,还有平常政见不同老是闹腾的几家也没请。来的都是关系不错,知道轻重的亲朋好友。其实王家请了人家未必来,可是要是压根不请,那几家都觉得没面子,怀恨在心。
楚王太妃陆寿长冷脸不语,她极讨厌王尚书,可是儿子年龄还小,不敢得罪吴王,还是以女方亲戚的名义来参加婚礼了。太妃勉强把新人敬酒喝了,示意儿子随意给了一对珠钗,品质很一般。楚王才十几岁,小小少年不知其意,觉得有点拿不出手,不好意思地对堂姐笑笑,说了两句场面话,脸都红了。
话说楚王太妃陆寿长为什么心里不痛快?主要是因为吴王听老亲家王尚书跟他告状,说二皇子妃和陆刺史的族弟陆思悟欺负他妹妹王善唯,品德不佳,成婚五年未履行夫妻义务,无德无良,为攀高枝,使毒计休弃嫡妻,不仁不义。
吴王殿下最讨厌这种人了,经调查属实,直接以品行不佳的名义,说他不配教育学子,把在国子监做助教的陆思悟开除了。又训斥了河南陆家的家长,说他们枉称百年世家,不会教育子侄,此后除了科举与参军,不许以其他方式入仕。
这下子几乎断了陆家子弟一半的当官路,什么余荫入仕、推举入仕、特长入仕,统统别指望了。陆家受此重击,自然恨透了陆思悟一家,也恨吴王和王尚书一家,可恨死了又干不掉人家,只能给王尚书一家甩个脸子表示不满。
王雷和广平郡主大致能想到这中间的别扭,二人也不以为意,郡主对小堂弟微微一笑,往下一桌走去。三皇子夫妇看着侄女,都温和的笑笑,喝了酒,给了一对白玉镯子,说几句吉祥话。
五皇子夫妇也很客气,跟王家没有过节,对新婚夫妇也没有恶感。四皇兄如今行情大好,亲侄女得给面子,给了一对上好的白玉佩饰。
六皇子梁王殿下看着眼前的新人,把酒饮下,竟然觉得略有苦涩。他苦笑着,酒是好酒,他的心境竟有些后悔。梁王妃卢氏笑笑,送了一对小金人,祝愿新婚夫妻儿女双全。
梁王回都城的第二日,领着儿子李卓去郑家看望外祖一家,外祖父郑谦七十多岁了,须发皆白,老态龙钟的。他领梁王到书房,红着眼睛说:“殿下呀,外祖父对不住你,外祖父没把你母亲教好。她看着聪明,其实是被宠坏了,越来越心胸狭窄,自私恶毒。你受她影响深,又怎么能走到正路上呢?”
梁王安慰道:“外祖父,您言过其实了。母妃没那么差劲,您也不必过于自责。”
郑老大人叹口气:“其实当初陛下是有心让你做储君的,才把王家姑娘指婚给你。你细寻思,王小姐背后是景阳侯一脉,长孙家父子四人,有三人手握重兵,又有莫大富贵,孙辈几十人,都是人才,几代内不会衰落。要是你对王氏好,这些人都是支持你的。王守仁资质虽然平常,到底是礼部尚书的高位,他的长子王善先也是个能人。关键是,储君的正妻娘家都不能太过显赫,皇帝怕有外戚之患。”
梁王到了封地,日子过得比都城艰难,年龄也大了,这些年想明白一些事。他叹口气:“外祖父,是外孙当年浅薄狭隘了,自作孽不可活嘛,事到如今,只怕前程就这样了。这几年在龙州那荒凉之地,脑子倒清醒些,辜负了父皇的安排。”
郑老大人道:“好,知道反省就好。闲来无事,多读《道德经》,心情就会慢慢平和。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
见梁王点头:“其实在龙州也挺好的,曾侧妃劝说‘大海从鱼跃,长空任鸟飞’。卓儿又聪明又孝顺,曾侧妃又怀上身孕了,所以没有上都城来。等本王回到封地,就会迎接第二孩子,这辈子也算不错了。”
郑老大人又道:“去年都城大旱一年多,日子真是不好过。粮食的价格都长了十几倍,水果蔬菜更是难得,连喝水都得去城外拉。幸亏礼部王尚书厉害,在旱灾来临前作出预言,朝廷让人在城外打了几十口深水井,用的是蜀地盐井才用的筒井技术,特种施工队用工具往下打十数丈,出来的都是甜水。“
不过,主要是供达官显贵用的,又怕百姓不服,每个坊的坊长组织人每天限量用水车拉水,分给坊内居民。外祖父荣休在家,没办法享用朝廷的供应,坊里分的那点水不够用。只好厚着脸皮找人,偷偷去城外拉水,每次给看守的人一些财帛。这真是人在人情在,人走茶就凉啊。
梁王道:“外祖父,礼部王善先有那么本事,比钦天监还厉害,能预测天灾?”
郑老大人道:“具体情况不清楚,他私下跟皇帝和吴王说的,只是纸里包不住火,还是有人传了出来。别管怎样,人王尚书发大财了,他提前囤了大批的粮食,通过安西商栈和韩氏百货,高价往外倒卖。还有一部分,用于汝南王氏整体搬迁了。”
梁王皱眉:“王尚书囤货居奇,大发国难财,就没有御史参奏?”
郑老大人道:“怎么不参奏?不光御史,还有几家跟王尚书不对付的,不约而同地告王尚书呢。王尚书不承认,说他委托一个义妹元娘把粮食送到了陇右道,给长孙宇大将军救急去了,价格一点没抬高,跟往常丰收年一样的价格。这件事,还得到了宣王殿下和长孙大将军的证实,皇帝不但没有怪罪,还在大殿上,当众给王氏祠堂写了一副字,以示嘉奖。”